運動會的喧嚣漸漸散去，暮色溫柔地籠罩了城市。空氣裡還殘留着白日裡陽光和汗水的餘溫，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松弛和歡愉。

“慶祝寒哥勇奪季軍！慶祝愈哥舍身救美……哦不，救英雄！更慶祝我們澄明F4首次正式團建！今晚烤肉！我請客！誰也别跟我搶！”許笙站在學校後門熱鬧的燒烤一條街入口，頂着一頭被晚風吹亂的栗棕色卷毛，豪氣幹雲地揮舞着手臂，聲音洪亮得蓋過了周圍的嘈雜。

被他強行劃入“F4”的另外三人表情各異。

秦燃一臉“我啥也沒幹怎麼也混進來了”的懵懂，但聽到烤肉眼睛瞬間亮了：“笙哥大氣！那我可敞開了吃！”

林愈臉上還帶着運動後的紅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他偷偷瞄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陸欲寒。陸欲寒已經換下了那身汗濕的校服，穿着一件簡單的深灰色衛衣，拉鍊依舊拉到頂，遮住了脖頸。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許笙的安排。夕陽的餘晖落在他洗去汗漬、顯得格外清爽冷峻的側臉上，讓林愈的心跳又不争氣地快了兩拍。

四人很快在許笙熟門熟路帶領下，鑽進了一家煙火氣十足、人聲鼎沸的韓式烤肉店。滋滋作響的烤肉聲、彌漫的肉香、嘈雜的談笑聲瞬間将人包圍。

“來來來！坐裡面！”許笙熟稔地招呼着，把林愈和陸欲寒“安排”在了靠牆的卡座同一邊，自己和秦燃則坐在對面。林愈挨着陸欲寒坐下，隔着薄薄的衛衣布料，似乎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沐浴後幹淨清冽的氣息，讓他的耳根又開始隐隐發熱。

許笙拿着菜單一通狂點，五花肉、牛肋條、牛舌、蘑菇、生菜……堆了滿滿一桌。炭火爐子端上來，紅彤彤的炭火映着幾張年輕的臉龐。

“開動開動！”許笙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大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放到滾燙的烤盤上，瞬間激起一陣白煙和誘人的滋滋聲。他一邊翻烤，一邊眼神賊兮兮地在林愈和陸欲寒之間來回掃射，“哎呀，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寒哥賽場揚威，勇奪第三！林小愈同學更是上演了感天動地的‘英雄救美’！那場面，啧啧啧，我許某人此生難忘！必須載入史冊！”

他說着，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放下夾子，掏出手機，飛快地劃拉幾下，然後得意洋洋地将屏幕轉向林愈和陸欲寒：“看！曆史性時刻！我珍藏版！”

屏幕上，正是下午在終點線旁，他抓拍的那張照片——陸欲寒仰着頭，晶瑩的水流順着他清晰的下颌線和滾動的喉結滑落，浸濕了額發和脖頸，水珠在夕陽下閃着光。而他旁邊，林愈正微微張着嘴，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愕和一絲呆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陸欲寒淋水的動作。背景是模糊的歡呼人群和塑膠跑道，整個畫面充滿了力量、水汽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暧昧張力。

“噗——！”秦燃剛喝了一口大麥茶，差點噴出來，指着照片大笑，“卧槽！笙哥你太會拍了！這構圖！這意境！絕了！愈哥你這表情……哈哈哈！”

林愈的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像被烤盤燙到一樣，伸手就去搶許笙的手機：“許笙！删掉！立刻！馬上！”

“哎哎哎！幹嘛幹嘛！這麼珍貴的史料怎麼能删！”許笙靈活地躲開林愈的手，把手機寶貝似的護在懷裡，“這可是寒哥‘冠軍之水’的見證！是林小愈同學‘一片冰心在玉壺’的鐵證！懂不懂藝術價值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林愈又羞又惱，隔着桌子夠不着，氣得直瞪眼。

陸欲寒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張照片上。他看着屏幕上自己淋水的側影，以及旁邊林愈那副呆住的表情，墨黑的眼底深處，似乎有什麼極其細微的東西閃動了一下。他沒有像林愈那樣激動，也沒有要求删掉。他隻是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極其細微，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然後，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許笙的手機屏幕上輕點了一下。

“發我。”他的聲音低沉平靜，聽不出情緒。

許笙：“！！！”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眼睛瞪得溜圓，“寒哥？！你要？！你要這張照片？！”

陸欲寒沒說話，隻是平靜地看着他，眼神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發！必須發！”許笙瞬間激動了，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操作，“原圖！高清！立刻馬上！寒哥你終于開竅了！知道珍藏美好回憶了！”他一邊說一邊對着林愈擠眉弄眼。

林愈徹底無語了，捂着臉趴在桌子上，感覺這輩子都沒這麼社死過。但心裡某個角落，又因為陸欲寒主動索要照片的行為，悄悄泛起一絲甜意。

這頓烤肉吃得熱鬧非凡。許笙妙語連珠，秦燃捧場滿分，林愈被調侃得面紅耳赤又忍不住反擊，氣氛熱烈而融洽。陸欲寒話依舊很少，大部分時間安靜地吃着，偶爾在許笙或者秦燃問到時，會簡短地回答一兩個字。但他會不着痕迹地留意着烤盤，看到林愈喜歡的牛舌或蘑菇快沒了，就會用公筷夾過去。動作自然流暢，仿佛隻是照顧一下坐在旁邊的人。

林愈從一開始的害羞，到後來也漸漸放松下來。他不再躲避陸欲寒偶爾看過來的目光，甚至也會在陸欲寒碟子空了的時候，主動幫他夾一塊烤好的五花肉。每次他夾過去，陸欲寒都會幾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然後用筷子夾起吃掉。兩人之間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但那些無聲的夾菜、偶爾的目光觸碰，在烤肉的煙火氣和許笙的大嗓門中，形成了一種隻屬于他們兩人的、心照不宣的默契暖流。

“不行了不行了，喝太多可樂了，我去趟洗手間。”林愈放下筷子，笑着站起身。

“快去快回！别掉坑裡了！”許笙調侃道。

林愈笑着繞過桌子，走向店堂深處的洗手間。

他離開後，卡座裡短暫地安靜了幾秒。許笙繼續翻烤着肉，秦燃埋頭苦吃。陸欲寒的目光随着林愈的背影移動，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就在這時，一個服務生端着新烤好的肉走過來，看到林愈空出來的座位，又看了看旁邊桌似乎有點擁擠，便試探性地問：“先生，請問這裡有人嗎？旁邊那桌想借個位置放一下外套。”

陸欲寒的目光瞬間從林愈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那個空位上。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動作極其自然地将自己放在桌角的那個深灰色、看起來就很專業的筆記本，以及林愈落在座位上的手機，一起推到了林愈空出來的座位上，正好占據了那個位置。

“有。”陸欲寒的聲音低沉平靜，聽不出情緒，隻對着服務生吐出這一個字，眼神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冷感。

服務生被他看得一凜，連忙點頭：“哦哦，好的好的！不好意思！”趕緊端着肉走開了。

許笙和秦燃都目睹了這一幕。許笙挑高了眉毛，嘴角咧開一個“我就知道”的促狹笑容，用口型無聲地對秦燃說：“看！圈地盤了！” 秦燃則是一臉懵懂加佩服地點點頭。

林愈很快回來了。他一邊用紙巾擦着手上的水珠，一邊走向卡座。當他看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個深灰色的筆記本和自己反扣着的手機時，腳步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困惑。他下意識地以為許笙或者秦燃惡作劇，把東西堆他位置上了。

“許笙，你幹嘛把我位置占了？”林愈看向許笙。

“冤枉啊林小愈！天地良心！”許笙立刻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一臉無辜，眼神卻瞟向旁邊依舊專注翻烤蘑菇的陸欲寒，“我可不敢動寒哥的東西！更不敢動你的！不信你問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