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肩傳來的劇痛像燒紅的烙鐵,瞬間攫取了林愈所有的感官。他蜷縮在滾燙的塑膠跑道上,眼前陣陣發黑,耳邊是隊友們模糊而焦急的驚呼。汗水混着塵土黏在臉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傷處,疼得他直抽冷氣。
混亂中,一個身影帶着一股決絕的、撕裂空氣般的戾氣,猛地撞開圍攏的人群!
是陸欲寒!
林愈甚至沒看清他是怎麼過來的,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掀開了試圖扶他的秦燃,緊接着,一片帶着清冽氣息的陰影便籠罩下來,帶着一種令人心驚的壓迫感。他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陸欲寒那張近在咫尺、卻全然陌生的臉。
那張總是平靜無波、如同精雕玉琢的冰冷面具,此刻徹底碎裂了。額角青筋微微凸起,深邃的墨瞳裡翻湧着林愈從未見過的驚濤駭浪——是毫不掩飾的巨大驚駭,是近乎實質化的恐慌,更深處,還燃燒着一種令人膽寒的暴怒!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地釘在足球場邊那幾個吓傻了的肇事者身上,眼神裡的戾氣和警告幾乎要化為實質,仿佛下一秒就要撲過去撕碎對方。那瞬間散發出的冰冷煞氣,讓周圍嘈雜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讓開!”
低沉嘶啞的呵斥,帶着一種失控邊緣的冷厲,如同驚雷炸響在圍攏的同學耳邊,瞬間壓過了所有聲音。幾個同學被他身上驟然爆發的可怕氣息懾住,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陸欲寒根本沒看他們。他那駭人的目光在震懾住“威脅源”後,幾乎是瞬間就收了回來,急切地、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落回林愈痛苦的臉上和蜷縮的身體上。他猛地單膝跪地,膝蓋重重磕在塑膠跑道上也毫無所覺。他伸出手,似乎想去碰觸林愈受傷的肩膀,又在即将碰到那明顯紅腫變形的位置時猛地停住,懸在半空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着。他緊抿的薄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臉色比林愈這個傷者還要蒼白,額角滲出的冷汗沿着緊繃的下颌線滑落。
“林愈!”他的聲音緊繃得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帶着強行壓抑卻依舊洩露的沙啞和急促,“說話!傷到哪裡了?骨頭有沒有事?!” 那語氣裡的關切和恐慌,濃烈到與他剛才那副煞神模樣判若兩人,完全颠覆了林愈,乃至在場所有人對“陸欲寒”這三個字的認知。
操場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風聲和遠處模糊的背景音。所有人都被這石破天驚的一幕震住了。秦燃捂着被撞疼的胳膊,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眼珠子瞪得溜圓,活像見了鬼。其他同學也面面相觑,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隻有站在不遠處的許笙,臉上的嬉笑早已消失無蹤。他抱着手臂,微微眯起了那雙總是帶着促狹笑意的眼睛,銳利得像鷹隼般的目光,在林愈痛苦蜷縮的身影和那個單膝跪地、渾身散發着駭人氣息卻又滿眼隻看得見林愈的陸欲寒之間來回掃視。他栗棕色的卷毛在陽光下微微晃動,嘴角卻緩緩勾起一個意味深長、帶着十足玩味和了然弧度的笑容。
“啧……”許笙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像是終于确認了什麼闆上釘釘的事實,又像是破解了一個極其有趣的謎題。他歪了歪頭,視線精準地捕捉到陸欲寒那隻懸在林愈肩膀上、因壓抑情緒而微微顫抖的手,再掃過林愈因劇痛而皺緊的眉頭和蒼白的臉,最後定格在陸欲寒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完全失控的緊張上。
許笙挑了挑眉,無聲地用口型對着旁邊還在石化狀态的秦燃,清晰地、一字一頓地說了三個字:
“有、問、題。”
就在這時,體育老師也終于撥開人群沖了過來,看到林愈的狀況,臉色一變:“别亂動他!可能是鎖骨!快去叫校醫!聯系校車送醫院!”
陸欲寒像是被老師的話點醒,眼中的暴戾和恐慌被強行壓下,迅速轉化為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行動力。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恢複了慣常的低沉,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指令感,是對着旁邊吓懵的幾個同學說的:“搭把手,小心點,托住他背和腿,别碰肩膀。送醫務室等車。” 他的指揮清晰果斷,仿佛剛才那個失控的人不是他。
林愈疼得意識都有些模糊,隻感覺有幾雙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托起。混亂中,他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帶着熟悉清冽氣息、卻異常緊繃的懷抱。是陸欲寒。他一手穩穩地托着林愈的背,另一隻手極其小心地避開傷處,虛環在他的腰側,用自己的身體支撐着林愈大部分重量,快步朝着醫務室方向移動。他的動作快而穩,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仿佛在完成一項至關重要的任務。林愈的臉頰被迫貼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裡面如同擂鼓般瘋狂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急促,與他自己的疼痛交織在一起。
校醫做了簡單的檢查和固定,判斷很可能是鎖骨骨折,必須立刻送醫院拍片。學校的車很快安排好了。在老師和其他同學的幫助下,林愈被小心地安置在車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