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薄暮。
遊行重走地獄城。這也意味着一件事情:當他出現在地獄城時,遲言允的鬼王身份自動退位。
畢竟,他是暫代的。
遊行走在赤水河的邊緣處。
他的眼前是廣袤的冰原,夏日,這裡是一片水色如天的奇景。獨角獸踏着夕陽的黃昏暮色走到面前,空氣澄澈通透。莉莉絲沒有回來地獄城,冰原就是沉睡在冰天雪地的寂靜寶藏,充滿寂寥。當邪惡回歸後,冰原也從潔白如昨,變成了如今血腥味濃厚的禁地。
好比,湛海。
遊行心情複雜,他魔力聚集不足,自然沒有多少心思再去管這些東西。
但他母親是四季女神,他爸爸還是聖騎士,雖說兩個人都是惡鬼,但外祖選他媽媽作為女王,到底是有理由的。
遊行很少動用母親留給自己的力量,他是魅魔,讨厭父親,讨厭母親,可他是遊行了,不是什麼魅魔跟鬼王了。
遊行走過赤水河岸,血腥味當即退散,他身後出現一片又一片的白冰。
河水水流凍結,春來的風,即刻吹往地獄城。
遊行曾經是舉世矚目的天才,地獄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折堕後,沒有再出現。
很多人都曾經想念舒夏洛,也想念,聖騎士在的時候。他們惡鬼,可以與人類平起平坐,從未被神界看輕,也有,自己的安樂園。
無數人奔走相告,紛紛都說是不是女王回歸了。
也有人大膽的猜測,是不是曾經的王再度複活?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遲言允的朋友盛今諾當即派人把叫嚣的人給關了起來。
遲言允坐在王位上眯起眼,他身上都是沉頓的黑氣,眉目也尤其陰沉。
他面容冷峻,看向盛今諾,但他沒有去勸阻。腦内的惡魔S發出嘲笑的音:“你真可憐,他一回來,你就被棄如敝屣了。”
盛今諾笑着對遲言允道:“我幫你解決掉這個麻煩,可以嗎?”
盛今諾是變異的人類,他吞噬了惡鬼淩逐臣的魔力,現在實力很強。
遲言允的頭被盛今諾的手輕柔壓按,他眉目舒展了幾分,旋即去拉盛今諾的手,問他:“你說你小時候被遊行摁在地上打,這件事,是真的嗎?”
盛今諾眼神躲閃,無奈,“你頭不痛嗎?就算我說的是假的,也都過去了。”
遲言允腦内的惡魔S又道:“啧,我理解遊行的性子,雖然挨呲必報,但是隻有他想不想報,你不會是被騙了吧?”
遲言允卻皺眉,嗯了聲:“我會保護你的。”
盛今諾心中罵了聲大傻逼,不過他向來是個沒心沒肺的人。
遲言允對他好,又有什麼關系,他是來求地獄城财寶的。
盛今諾說:“最近我在的教廷缺乏資金,你幫幫我?”
遲言允頓了下,“怎麼問起這個?”
盛今諾猶疑。
不是都說,地獄城鬼王坐擁金山銀山,乃是黃金礦脈的擁有者。
難道,遲言允不肯給他?
遲言允坐到王位上,他高高在上,俯視着地獄城的冰原。
山谷亘古遼闊,哪裡還有火焰灼燒的痕迹?
當遲言允走神時,地獄城的大神父薄丘出現在了神殿前的階梯上。薄丘一頭金色長發,衣物通體純白,金色的扣子鑲金,屬于地地道道的神職人員。
薄丘身後跟着幾個随從,他開口對走上階梯,步步往上的遊行說:“好久不見,我的王。”
“歡迎回來。”
語氣無波無瀾。
遊行聽不出薄丘是褒獎還是貶義,但地獄城,無人敢攔他。
包括暗算他的薄丘在内。不過他本來也不喜歡地獄城,把它送給遲言允,那都沒事。
他當年,還在這個王座上,容傾第一次踏着薄霧往他面前來,他就懂,喜歡的第一眼就喜歡,不喜歡的……怎麼也不喜歡。
雪膚烏發的高傲美人跟冷冰冰像是坐冷闆凳的王座。
那種心情,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遊行想起了容傾,依舊覺得容傾一如往昔,怎麼看都好看,怎麼看,都是他心尖上那一款。
遊行知道,或許老師薄丘不喜歡自己是個戀愛腦。
他頓了下,恢複了往昔的溫和理性,說:“老師這麼歡迎我,讓我惶恐震驚。”
薄丘闆個臉。
其實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娃娃,薄丘不好多說什麼,隻道:“沒有把他帶回來?是你的失職。”
遊行看薄丘提到容千。
他羞于啟齒,剛登王位,便鬧出了這等亂子。
遊行說:“老師,這件事跟阿傾沒有關系。你不要遷怒于無辜的人。”
薄丘眉頭皺起,“你還敢提起容傾?整個地獄城都險些被你毀了,你為了容傾公開跟梵天叫闆,難道你忘記了你父親母親給你的遺言?你外祖辛勞一輩子,你又在做什麼?”
剛好兩個人的吵架聲傳到盛今諾耳朵中,盛今諾開心地拍手,他聞言,徑直走了過來。
盛今諾高高在上地站到祭台上,他俯視着遊行,笑着說:“怎麼故人回來,也不跟我說一下?”
遊行看向盛今諾。
盛今諾身後站着昔日站到他身後保護他的随從,從他的方向上是能夠看到王座上的遲言允的。遲言允右手撐着下巴,安靜淡漠地凝視他。
遊行臉上泛起溫柔的笑,他起身,冰原的冰開始步步碎裂,祭台的石磚與廊柱開始盡數灰飛煙滅。就連盛今諾腳下站着的地方也不例外,遊行在盛今諾驚慌失措摔到地底下時,他對盛今諾說:“盛今諾,這裡不是你該踏足的地方,麻煩請你回到你原來的去處。”
盛今諾怎麼着都抓不住虛空的石柱,他露出驚恐的表情。
不論如何釋放力量,這些在真正的鬼王面前,無濟于事。
反而是薄丘,突然扯開嘴笑,他對遊行說:“當年王憑借驚雨斬下王位,如今,終于知道使用自己家族的力量了?”
“當真可以。”薄丘笑了笑,“如果有機會,我想看一看那個孩子。他該叫我一聲老師的。”
薄丘喝退所有人。
神殿無聲無息地開始坍塌,遊行往前一步,王座上的遲言允便心虛一分。
遊行終于對遲言允開口,“遲言允,你讓我,很是失望。”
遲言允腦海中的惡魔S瘋狂地嚎叫,“殺了他,殺了他,給我現在殺了他!”
遊行看遲言允遲鈍的模樣,他搞不懂莉莉絲了,自己明明就好想當女王,為何又要扶持遲言允呢,難道不知道遲言允本性就很會裝嗎?
遲言允笑意淺淺,“回來了,我是不是,該退位了?”
遊行想了想,自己是回來取東西的,而不是,來跟遲言允搶什麼王位的。
或許是經受了容傾的影響,他自己也不大喜歡自己咋咋呼呼,相反,會裝的孩子有東西吃。不過他真不是裝,隻是不想再為遲言允傷害自己做任何的自我洗腦與放下。
既然遲言允敢對自己的孩子動手,說明遲言允也從不将他遊行,視作朋友。
他也不想,成為那種腦海中隻剩下仇恨的冷漠人。
按照以前,遊行也許會說,“别裝了。”
遊行平淡地說:“王位是你的,這點我沒有意外。言允的實力一直都很強悍,不需要外人幫忙。我隻是來取回我母親的冠冕……隻不過這座神殿是我母親的遺物,她在臨死前告訴我,毀了這座神殿,言允,你應該不會計較吧?”
遊行笑了笑,“過去的事情就當過去,我取回屬于我的遺物,你不會以為,我要跟你搶什麼吧?”
遲言允腦内的惡魔S,他腦子宕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遲言允在遊行消失的十數年,反反複複腦補遊行回來那一天,自己是如何将他踩在腳下,但是人家呢?
遲言允臉都僵了,“是我錯怪了阿行,你回來,就隻是為了你母親的冠冕?”
遊行答複道:“沒有錯。冠冕認主,一些外人,是拿不到它的。”
“包括,包括莉莉絲?”遲言允心中依舊心存僥幸,他覺得遊行應該不會發現自己跟莉莉絲有染,況且,現在自己有無可匹敵的實力,他遊行動手,就算擁有驚雨刀,又如何?
神殿坍塌,破碎的時光蹁跹而來。
遲言允記起地獄城火燒那一日,遊行的身後,也是這般灰飛煙滅的場景。
遊行道:“能跟莉莉絲在一起共事的人,就不可能是我的合作對象。莉莉絲為人善妒,所以你遲言允,是因為害怕我揭露你這件事,所以,威脅我嗎?”
遲言允理虧。
他自王位步步走下,也笑起:“我怎麼敢威脅你,你是鬼王,我是一個替代你守護地獄城的僞君主罷了。倒是你,明明活着,又去哪裡,當縮頭烏龜了?啊?”
遲言允眼睜睜看着遊行拿到冠冕。
身為鬼王,冠冕認主,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然而,冠冕為離開地獄城的惡人加冕,多麼狂妄而可笑的一個笑話。
遊行收起它,眼神沒有波動。
“我臨死,也沒有離開過地獄城。”
“我活着,是因為有人救了我。”遊行轉身,決然道:“而你,是一個背後捅陰刀子,一次又一次的小人。當年如果不是你父親夥同惡魔S試圖纂權奪位,地獄城怎麼會有大火?”
“而你父親遲匣,隻不過是報應。”遊行冷笑,“我可沒有動過手……如今地獄城的安甯全是靠我用驚雨刀換回來的。你坐穩王位還不夠,還試圖去傷害我的家人。”
“當年我母親被你們遲家所救,我父親發誓對你們遲家的人,永不動手。”遊行笑起,“我當然遵守諾言,但我提醒你,莉莉絲敢對容家的人動手,那麼容傾那把火,是一定會燒到你身上,你好自為之。”
遲言允憋不住了,他哈了聲,“我該說謝謝你?你什麼都比我強,我謝謝你?”
遊行看到他如此氣急敗壞的模樣。
他心中沒有任何覺得勝利的想法,隻是想,每個人選擇不同,他的選擇是戀愛腦,又如何?他已經保全地獄城,難不成,還為此賠上自己其他的一切?他可沒有那麼博愛。
“不用謝我。”
遊行轉身,“我自始至終都不想要什麼王位,我要的,就隻有我的心上人。”
“而已。”
遊行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看樣子已經很清楚了。
遲言允不會對柳夏動手,那麼就隻有莉莉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