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海教廷。
柳如是站在窗台前,俯視湛海萬物。
很多年前,他還是繼承人時,湛海還沒有這麼多惡鬼出現。當年的聖騎士遊痕俊美英姿時至今日都還在他腦海中出現,久久不能忘懷。
許是瞥到如今的遊行,柳如是到底是生出了些怅然的意味。不是所有英雄都将垂暮,而他的王國将永遠為騎士加冕,為真正的勇士敞開大門。
他身為人皇,所做的一切都完全不夠。
到底是他心有偏袒,還是厭惡曾經的容淮南沒有救下聖騎士呢?
柳如是心中沉甸甸。
他扶着牆,手碰到牆上的寶石。銀河的月光此時傾瀉,美輪美奂。
柳夏推門走了進來,撞碎了柳如是的思考,她輕敲門,問父親,輕言細語,“爸,容瑾……”
柳如是道:“我已經讓淮南去親自處置容瑾了,孰是孰非,我不信湛海比不上昔日的救命之恩。”
柳夏擔心,去碰柳如是的手:“父親,您别逼淮南。”
“容瑾是這樣的人我是萬萬沒想到,他能夠僞裝得如此之好,”柳如是摘下自己的王冠放到軟墊上,又撫了撫自己座位上的流蘇,輕輕說:“你母親隻生下了你一個孩子,她隻把你留給了我,而我,竟然包庇殺人兇手那麼多年,你怎麼,從來都不跟我說呢?”
“容淮南為人優柔寡斷,我讓他去,也是為了他好。”
“能做人皇的人,斷然不是隻為了兒女情長。”
柳夏歎氣,“父親,爸爸,您别逼淮南了,阿傾……您疼疼阿傾,你疼疼我。”
柳如是手碰柳夏的臉。
此刻,人皇眉間皺紋盡顯。
“孩子,我怎麼會不心疼你,”柳如是語重心長,“容瑾如果不看重他,如果讓他坐上教皇這個位置,那真的是我湛海之孽!當年我就聽說,謀害容淮南本人,把容淮南本人推下河的,就是容瑾的侍從,可惜我不信。”
柳如是剛說話,沒一會兒,他倏地吐出一口黑血!
柳夏大叫:“爸!”
“來人,喊醫生,快來人!”
情況來得猝不及防,與此同時,湛海因為教皇吐血而失去了保護的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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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是教廷修女的吃飯時間,三歲的幼童發出了驚叫。
教堂雪白的廊柱上,年輕的修女與神父紛紛瞪大眼睛,旁邊的樹葉抖動了下,當那個身影出現時,霜一般的牆壁上,全都是斑斑點點的血迹。
狗籠裡的狗瘋狂亂吠,鐵鍊撞擊鐵籠。來人的聲音年輕而帶了嘲諷:“這就是那位善良的母親大人保護的湛海,看來也不過如此啊。”
狗龇牙咧嘴,作出攻擊狀。
樹葉再度抖動陰影,狗變成了一塊冰。
草地上,開始緩緩出現冰凍的痕迹,伴随咔嚓的碎裂聲響,年輕人穿着黑色制服,踏着夜色,走入無邊地獄。
遊行是一瞬驚醒的,他從容傾懷中起來,沉默擡眼望了眼容傾,仿佛是大山砸下來,西西弗斯終于推不動石頭。
遊行說:“看來,你我之間,還有仗要打,但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喜歡天使這種東西。”
容傾拉開窗簾,凝視前方。
湛海冰封萬裡,大地茫茫一片白。
冷氣侵過脖子。
容傾走到遊行身側,給他披上了黑衣制服外套,說:“我本人需要你,但并不代表,神界需要你。不值得的地方永遠不要去付出任何心血。”
遊行說:“湛海冰封,能夠擁有這種力量的人,除了我,沒有别人。”
“除非,與我等級别的大惡魔現世,至于是誰……”遊行眉頭輕輕皺起,道:“俗話說,母慈子孝……”
遊行的聲音淡漠而沉重,他的手蓋住自己的眼睛,隻露出自己紅色的瞳仁。
“如果他敢與我作對,我絕對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容傾更憂郁:“他死了,阿千也不會活着。”
他拉好窗簾,身體靜靜依靠着牆壁。
冷風繼續往後脖頸刮。
意料之外的情況比想象之中來得快,曾經他想尋求安甯,如今是越發不可能了。
大雪關乎整個湛海的命運,也關乎,他與遊行的未來。
容傾想,自己再怎麼不願意,也必須為湛海考慮,也想為,自己與遊行尋求一個未來。
容傾看向遊行,目光情深,帶着柔情。
“你會願意留在湛海陪我嗎?”
他再度問,遊行皺起眉,沒答他。
容傾道:“其實你知道,你外公從來都不怎麼重視你,低等級的魅魔跟高階惡魔,他們實力或許有一天會追平,但你……我知道,那是你母親生活的地方,如果你願意,我也會像守護神界一樣守護每一處你想要保護的地方,還有人。”
“這是我的真心話。”
“從不食言。”
遊行看看他,頭低下又喉嚨苦,心中堵着口氣。
無法否認這個事實,他的出生,是母親被嘲笑的恥辱,是身為聖騎士的父親與惡魔拉扯的重要理由。他也懷疑,父親與母親之間彼此的愛……人是很難一瞬好轉的。
遊行對着容傾無奈地笑,語氣中也帶着一點苦,“陪你?”
“你真的以為我無處可去?”
容傾沒多說,伸了手,攬了遊行在懷中。
但凡談及到這個問題,兩個人都不喜歡這樣。
可能,生活沒有善待過他們,可盡管這樣……
容傾眼神惆怅地看着遠方,他走不動了,也不想往前走了。
如果能夠選擇什麼是幸福的當下,那麼擁抱着自己喜歡的人,看着他在自己懷中沉睡,也夠了。
是不夠珍惜現在時光的關系嗎?還是,他對于災難的來臨感到害怕,發現自己毫無還手之力?
還是說,自己已經失去了感知幸福的機會,為什麼,冰天雪地來臨的一刹那,會這麼不由自主地想要哭泣。
容傾的心很堵很堵,他手緊緊攥住遊行的,遊行的頭發被他輕輕碰上……
天使長親□□王冰冷的眉心,容傾說:“我陪你去,你到哪裡,我都陪你去。”
遊行推了下他,“隻是這人間,又有幾分值得人惦念?”
“永遠居心叵測的人,”遊行痛苦,他頭痛,對着容傾嘶吼:“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才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争是錯,不争也是錯,你不能指望一個廢物給你點什麼。”
遊行眼睛徹底變成血紅色,殘暴狠戾的氣息洩露,引得容傾好一陣恍惚。
他都忘了,這就是時間線裡最強者的存在,連他,有時也自愧弗如。
容傾突然不想哄他,一個擁有無可匹敵力量的王,要王位,他嗤之以鼻,隻要他想,何嘗沒有人追随,隻是他不願。
而人,有時候是種很奇妙的生物。
當一個強大的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會被戳到xp。
就像是他,永遠都隻喜歡遊行依賴自己的一面,而不喜歡他冷漠高傲,難以接近的模樣。到底是從小孤獨,隻顧獨活締造了這個人,還是,遭受了親人友人的背叛,居然還能毫無保留選擇去愛他這種能力呢?
愛情這種東西太虛無缥缈了,當你發現這個人時時刻刻存在你身邊,你覺得看到他就煩,呼吸困難,或許是不愛了。但沒了他,又好想,是不是缺點什麼。
遊行很嬌氣,像一朵羸弱的花。
到底是給花澆水,還是把花送到冰天雪地裡,讓他自生自滅,容傾自己也在迷茫。
如今湛海市冰封,或許梵天會派些人下來吧。
容傾懶得跟遊行掰扯,他手抄過遊行的膝蓋,遊行當即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後好委屈好委屈地看着容傾,埋汰他:“你欺負人。”
容傾就差想把人操得下不來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