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夜行扶起林長樂,待她站穩後松開手,向前一踏步,身形如山巍峨,背脊挺直如劍,眸光森冷,氣勢如萬仞寒峰般駭人,雖剛硬抗一擊,卻未見半分頹勢,反而有種戰至絕境的冰冷決然。
對方哪會給他們喘息之機,戰戟破空襲來,殺意驚天,帶着嗡嗡破音直刺而至,司空夜行屹立不動,擡臂間靈氣于身周凝結護盾,如淡藍色星光流轉,霎時間與戰戟撞擊,激起靈力震蕩的餘波,震得場下衆人目眩耳鳴。
“傻小姐,别硬撐了。”走廊看客喧嘩。
“認輸吧,道修強者豈是凡修能敵,這哪裡是你這等弱修的戰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不管看客如何嗤鼻,場中戰鬥如狂風驟雨,不容分神,對面兩人不肯錯失良機,戰戟被反彈的瞬間,符陣師已将手中法訣結至極緻,伴随着武修一聲怒吼:“巨風戟。”那戰戟如裂天怒雷,帶着血色靈氣再度劈來,淩厲無匹。
林長樂挺直腰背,驟然擡手,符紋如星河般鋪展而出,她的身影如孤松傲立,手訣翻飛間,符紋光芒如同裂帛,浮于靈劍周圍,而司空夜行的靈劍同樣靈力爆漲,光華大盛,靈浪翻滾,如海潮般席卷而出,以驚濤駭浪之勢與戰戟正面硬碰。
“轟”
劍光與戟影交錯,迸發的靈氣化作萬千光束,縱橫交織,似要劃開虛空,震蕩着場地周圍的結界。
“發生了什麼?”看客們擡手遮眼,驚疑道。
劍光潋滟如橫掃千軍萬馬,衆人回神之際,才覺那兩人已開啟了防護陣,巨大的靈壓将對方戰戟步步緊逼到靈氣漸微。
那兩人心下驚懼,頓感劍氣靈壓如山,欲将他們從半空中壓制而下,下方場地上瞬間法陣起,一隻巨大的符獸從法陣中迅猛穿出,張着血盆大口吞噬兩人。
符陣師手起訣出,一股火靈兇猛壓下,全力将靈獸焚燒成灰,灑落消散。
武修正與司空夜行糾纏,突聽耳邊符陣師大叫一聲:“不好,中計了,下方是虛陣。”
劍靈衰退,頭頂陣法符紋現,強大的威壓自上而下,壓得那兩人心頭狂跳,遍體生寒。
原來剛才那一瞬強勢的劍壓隻是掩蓋,下方的法陣也不過聲東擊西吸引注意,那符獸隻有猛躍而出那一勢,後繼乏力,一切不過都是在為最上方的陣法争取時間。
隔間裡,君餘忽然一拍椅扶手,驚訝道:“以劍勢遮掩,以虛陣為餌,以實陣為攻,這凡修丫頭,了不得。”
君不平對符陣道也是耳濡目染,此時也暗自驚歎。
那兩人畢竟經驗豐富,轉念間已經轉攻為守,符陣師頂住強壓突破,武修在司空夜行劍鋒緊逼下奮力一擊後,連同符陣師一起後退,以待重整旗鼓。
符陣師臉色陰沉:“這兩人怪異得很,速戰速決,拖不得。”
武修咬牙點頭,再次提戟沖來,但就在這刹那,司空夜行仿佛看穿他們意圖,身形如鬼魅般閃動,劍光如長虹貫日,一劍斬斷戰戟的靈氣虛影,勢如破竹般直逼符陣師。
“這難道是?”符陣師忙起手掐訣,然而下一刻,他腳下陣紋忽然亮起,數不清的符紋蔓延開來,眼前如萬花齊放,一片絢爛,他面色大變,“千花萬樹,這陣何時布下的?”
林長樂手訣一變,淡然吐字:“起。”
虛空中騰起無數尖利的藤蔓花枝符影,如同絞索般從四面八方向符陣師和武修襲去。符陣師亂了方寸:“第三陣?怎麼可能?凡修陣師怎可布如此精妙幻陣。”
武修閉眼怒吼:“快破陣。”伸展開神識探索,以避免受幻境影響。
但接二連三的法陣已然讓他們心神動搖須臾,司空夜行已化作一道冷冽劍光,殺意凜冽如千載寒風,虛影從天而降,劍意鋪展如無盡星空,轉向符陣師,将他逼得護盾連連破裂,節節後退,哪還有時間破陣。
若符陣師死了,他們就真的徹底輸掉,武修咬牙迎上抵擋,雙戟化作殘影與司空夜行的劍鋒激烈交擊,每一次碰撞都帶出刺耳金屬鳴響,震得台下人心悸不已,然而,林長樂的法陣從未停止運轉,繁複的紋路蔓延開來,密密匝匝地逼緊兩人活動空間。
司空夜行長劍再度劈落,劍光化作滔天混沌之芒,直擊符陣師,“嘭”的一聲,符陣師從半墜下,砸入地面。
武修大驚,幻陣下,司空夜行何時脫身襲擊符陣師,他居然毫無察覺,那瞬息他竭力擋住的原來不過是個幻影,分神間,尖刺藤蔓纏住手腳又讓他晃了下神,攻守徹底失衡,司空夜行的劍勢已至,武修硬生生被震飛,撞向符陣師,兩人同時被重擊,雙雙倒地。
整個春水樓裡鴉雀無聲,隻聽得武修起身的粗重喘息,司空夜行緩緩落地,手中長劍直指兩人,目光冷如霜雪,聲音清寒:“死,或認輸,自己選。”
武修抹去嘴角鮮血,顫抖着站起,卻被符陣師一把拉住,向他搖搖頭,武修緊握拳頭,恨恨地看了司空夜行一眼,最終低頭,艱難吐出一字:“認。”
寂靜的看台上,忽然爆發出震天的呼聲,歡呼的,驚歎的,甚至還有嗚咽低泣的。
“赢了?傻小姐居然赢了。”有人怔怔發愣,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天啊,這不是真的吧。”
莫忘斜靠着廊柱,嘴角揚起,輕聲自語:“果然,姐姐我看那麼多小說,不是白看的,這兩人,靠譜。”
隔間裡,君不平一聲哀嚎,捂着額頭抱怨道:“怎麼會輸?這下好了,我要被禁足。”
他的話音未落,旁邊的君餘忽然站起身,動作突然,竟把他吓了一跳。
“師公,你幹嘛。”君不平拍了拍胸口。
君餘卻隻是怔怔出神,目光依舊落在台上,半晌才輕聲道:“虛實相交,陣陣相連,環環緊扣……這丫頭布第一個陣時,便已經預料到後續變化并早已布施符紋,這等對符陣的領悟,生死關頭的冷靜布施,實在不像個小娃能做到的。”
君不平嗤笑:“師公,你高看他倆了,那也要對手配合得好才行,若不是那兩人自亂陣腳,又怎會被烏奴打得無還手之力?”
君餘似沒聽到他說話,語聲低沉自語道:“不止如此,他們從一開始,就有意擾亂對方的默契配合。”
他想了想,“更妙的是,小丫頭所布法陣虛實交錯,迷惑對手之餘,正好彌補己身短闆,揚長避短,她與那烏奴的配合如臂使指,攻防相益,以小博大,妙,妙,真是場絕妙之戰。”
君不平又重重歎口氣可憐道:“師公,我現在能不能反悔不賭。”
不遠處,胖男人的身影忽然出現在結界之外,他冷冷哼了一聲,道:“這是生死戰,兩人若還有一戰之力,便不能算結束,否則,二位的彩頭别想拿。”
林長樂擡起頭,大聲嗤笑道:“誰稀罕你那點彩頭。”
胖男人氣得臉色發青,正欲發作,忽然眉頭一皺,似是收到了某種信息,他瞥了台上一眼,冷哼一聲,揮手撤去結界。
場上靈光盡散,司空夜行一揮衣袖,收劍歸體,轉身走向林長樂,語氣不容置疑:“别說話,省點力氣。”
林長樂聞言,心虛的不敢再吭聲。
兩人剛踏下武鬥台,一名婢女快步迎上前,恭敬問道:“兩位貴客,是安排馬車回客棧,還是就近入住春水山莊的客棧?”
司空夜行果斷道:“就近住下。”
“請随我來。”婢女微微一福,領着兩人向後走去。
春水山莊的客棧距離不遠,幾步便至,兩人推門踏入,房門剛合上,身旁的林長樂身形一軟,搖搖欲墜,司空夜行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抱起,徑直走到床邊,輕輕将她放下,随手設下一道屏障,他低頭看向林長樂,将她被冷汗浸透的衣衫輕輕扯開些,不出所料,露出的肌膚上赫然顯現着一道道複雜的符紋印,熾烈的紅光隐隐浮現,似将肌膚灼燒得通紅一片。
司空夜行目光微凝,指尖輕觸符紋,感受到其中未散盡的仙力,皺眉低語:“引靈符紋……鳳歸的隐化禁制能将仙力淨化至如尋常靈力一般,然仙力終究不同于靈力,她竟直接牽引仙力融入仙元,以凡修之身硬扛仙力……”
他微微動容。
昏迷的林長樂眉頭緊鎖,額間青筋隐現,顯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司空夜行取出一枚藥丸,塞入她口中,随即催動靈氣,緩緩驅散符紋印中殘餘的仙力,随着仙力散去,林長樂的面色才漸漸恢複平靜,氣息也平穩下來。
司空夜行的目光忽然落在女子抹胸上,不由一怔,似乎才想起男女有别這等俗塵道德,司空夜行站起身走到窗邊,手指微動,林長樂的衣衫自動扣實。
屋外已月色如水,映得一片清輝,而房中卻寂靜得隻餘二人淺淺的呼吸聲。
那晚,林長樂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隻是這次不再是模糊的噩夢,而是奇異又真實。
她漫步在人群中,周圍人來人往,喧嘩聲不絕于耳,然而這些人服飾老舊,她從未見過。
忽然,人群騷動起來,像潮水般向一個方向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