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無情,禍不單行。
沈栀禾默然了好一會兒才對他揮手,示意其上前磨墨備紙。
季漾應聲,安靜的側立一旁,等看見她要求自請出巡揚州,撫慰百姓時暮地變了臉色。
“殿下,揚州兇險,朝臣都避之不及,你為何要罔顧自身安危而貿然前去。”
他俯首跪在她面前,神色慌張無措。“先帝将卑職賜予您時是想護殿下安康,臣懇請公主三思。”
“本宮意已決,多說無益。”沈栀禾輕睨着他,語氣堅毅笃定。
她前世也經曆過瘟疫,雖不如今日兇險,但好在有經驗傍身。
更何況她疑心這場天災是因她而起,畢竟重生之事有違事理倫常。
一人做事一人當,她不想無辜百姓因她的過錯而葬命。
“可是揚州離長京甚遠,殿下您就不怕有人在途中欲行不詭之事嗎?”
少女握筆輕嗤,雙眸間都是玩味。“我此行危險叢生,稍有不慎就會命喪瘟疫,我這樣前途渺茫的人,皇兄怎麼可能會舍得髒他自己的手來殺我。”
季漾見沈栀禾将她自身的處境都分析的頭頭是道,隻好低眉不語。
“你将此信秘密送往禦史中丞府,再派人遞個聲給禮部尚書嚴兆興,讓他在朝堂上提起選我代表皇帝去親巡揚州撫慰百姓一事。”
少女說完又停頓了一會,目光如炬的望着他,帶有警告意味道:“不要私下将此事告訴我舅舅,本宮要是查到你洩露口風,地牢伺候。”
先皇後出身名門望族,是當朝丞相秦敬的胞妹。因病撒手人寰後,隻留下了沈栀禾這麼一個獨女。秦敬愛屋及烏,平日裡對她多有照料,唯恐磕碰着。
沈栀禾瞞着他謀劃此事,也是不願讓他擔心。再者她如果找與她有關的外戚出面,她皇兄定會多疑再生事端。
隻是她沒想到,她自導自演得來的準許出巡的聖逾上标着同行的朝臣會是裴時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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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朝陽攀上九重檐角,太和殿前的日晷也被金線穿透,在青磚上倒映出一道長長的陰影。
而她在進宮謝恩後就派人攔住了正欲下朝的裴時逾。
青年被侍女帶來見她時毫不意外,神色從容,恭敬的朝她俯首作揖。“請殿下金安。”
沈栀禾并不想與他客套,直白開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份名單上?”
“揚州乃微臣生養之地,故土有難,殿下是要我袖手旁觀?”
少女眯着雙眸,輕嗤道:“撒謊!”
“你幼時失恃少時失怙,那些鄰裡街坊都視你為災星,恨不得退避十裡。這種桑梓之鄉你也會留戀?”
聞言,裴時逾喉間溢出一聲低笑,聲音不大卻帶着明顯的妥協意味。“殿下機智過人,微臣這樣的小把戲果然瞞不過公主。”
沈栀禾神色卻并未好轉,目光冷冷的落在他身上,明裡暗裡警告道:“裴時逾,本宮能扶持你做殿中侍禦史,也能一舉把你拽下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最好不要給我耍花招。”
青年斂下雙眸,遮住眼底的陰翳,正色道。“微臣并無二心,殿下言重了。”
少女高坐上位,拂袖品茶,聽見他這話時冷哼一聲,并不拿正眼瞧他。
裴時逾知道她是生氣了,秉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原則,他隻好将事實全盤托出。“陛下疑心李侍郎自殺一案,暗自命微臣前去調查。”
“他疑心病可真重,宋叔父多年的肱骨之臣了,他也不相信?”
“微臣不敢揣測聖心。”
說這話時,青年微低着頭,濃密睫羽遮住眼底情緒,端的是一幅謙卑恭敬的模樣。沈栀禾卻隻覺得他裝模作樣十分礙眼,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
裴時逾沒動,反而還直直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微臣此去揚州是有要事在身,可你是白白被人推出去送命,殿下何時學會逆來順受了?”
“你可真看的起我,上頭那位是九五至尊,先君臣後兄妹,他要我死本宮難道還能抗旨不尊不成?”
沈栀禾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考量告訴他,随口敷衍,末了還提醒他道。“棋子該有棋子的覺悟,你隻需要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可,不該過問的就要學會閉嘴。”
“又或者說裴狀元自認得我皇兄青睐,能在他跟前說的上話,欲幫本宮開托這份差事?”
青年靜靜的聽完她說的話,輕嗤一聲自嘲道。“微臣如今在朝中處境如何,殿下你不是一清二楚麼?”
“畢竟裴某身邊都被安排了你的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