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禾聽見這話時隻覺可笑,地方官員颠倒黑白,意圖謀害百姓,事後還賊喊捉賊,裝模作樣,反過來想要置她于死地。
“他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的?裴時逾沒有拖住他?”
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少女轉頭掃視着她身後的人,目光譏诮:“還是說本宮身邊有他的細作,通風報信走露消息?”
她面色不虞,驚的周圍一衆暗衛紛紛下跪以表忠心。齊刷刷的一片“卑職決不敢有二心,求殿下明察。”
何貴手腳都慌了,這裡面最有嫌疑的就是自己。他額頭上都冒出了一層冷汗,“咣當”一聲癱倒在地下,語氣誠懇聲淚俱下:“殿下……我、草民是清白的啊,我哪敢夥同那貪官蒙騙您啊。”
沈栀禾聞言輕嗤,擺手示意季漾先将他壓下去,判主一事明日再察。正好宅中大火已全部撲滅,她便讓其他随從從廂房暗室将金銀珠寶全部搬出。
數量之多看的路桉都為之一愣,平常神色從容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空白:“這都是那太守的家當?”
“搜刮的民脂民膏。”
周邊圍觀的百姓也湧了上來,滿臉震驚。揚州雖說是江南富庶之地,但大部分人家都是做些小本買賣,這等珍珠如土金如鐵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
沈栀禾清了清嗓子,聲音大到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能聽清。“太守馮叢海監守自盜,為官貪污,本宮今天就請諸位做個見證,來日對證公堂以免落人口舌。”
少女雙眸中都透露着堅定,臉上還有因大火而沾染的灰塵,雖神色狼狽但背脊姿态依舊昂揚,擲地有聲。
“至于其放言本宮縱火燒人,棄城而逃實屬污蔑。我身為大邺公主,既自請出巡揚州,就當與百姓共進退。瘟疫不退臨儀也自當奉陪到底,沈家不養逃兵。”
她這般言之鑿鑿,對面的人群中已有甚者紅了臉,因見死不救的舉動而羞愧難當。“……殿下大義。”
少女顯然也聽見了,清豔眉眼微挑,溫和笑意在唇角蕩漾:“臨儀自知初來乍到,與諸位相處甚少,你們輕信奸臣也是在所難免,今日之過失我隻當并未發生過,不會追究。”
周圍百姓對她平易近人的态度感到一瞬吃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也讓膽大者開始蠢蠢欲動,出聲讨要說法。
“那姓馮的貪了這麼多雪花銀,草民鬥膽請問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本宮會與太醫商量,從中作為救治病患的開支。除去地方自留後多餘部分自當上交朝廷充公。”
沈栀禾緩緩掃視過她對面圍觀的百姓,目光柔和。“諸位可有異議?”
周邊百姓靜默一刻後才有聲音從人群中傳出。她仔細辨認過才知他們是接受了自己給出的這個說法。
事情既己解決,季漾見狀适時出聲遣散人群,輕聲在少女身旁提醒其回府歇息。
路桉則不偏不倚的攔在了兩人面前,青年身形高大,目光沉沉的落在沈栀禾身上,眼底波光流轉:“殿下留步。”
“你這是做什麼?”季漾毫不客氣的持劍以對,神情銳利警惕。
“我好歹還滅火救了你們,這就是殿下對待出手相助之人的态度?”他眉梢上挑,語氣傲慢,末了還用手指輕彈着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沈栀禾揉了揉眉心,擡手示意季漾收斂劍鋒,她與路桉目光相接,直白開口。“商人無利不往,你想要什麼?”
他這才正了神色,恭恭敬敬朝其作揖,雙眸中都含着笑意:“草民聽聞官道連阡無颠踬,驿鈴破曉已通衢,不知可否勞煩殿下行個方便借車隊過路。”
大邺民風淳樸不拘束百姓,對謀生從業之人一視同仁。為農者要承擔徭役上交作物;為商者要收繳賦稅持财過路。而官道則用于朝堂運輸物資,沿途并未設巡檢司。
路桉此舉過路是假,逃稅是真。
他這般冠冕堂皇,惹的季漾直接冷哼出聲,譏笑道:“關津律法白紙黑字,路公子身為儒商就是學會做那投機取巧之輩麼?”
“倉禀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路桉對于他的諷刺并未暗下神色,反而輕瞥嘴角争鋒相對道:“大人有官職在身,俸祿豐厚,自然不識民間之苦。”
眼見季漾被他噎的說不出話,青年這才将視線收回,換了一幅認真的神色,語氣和緩。
“草民自知此舉冒犯,但商隊因揚州瘟疫滞留許久,先前的貨物合約大都竹籃打水一場空,資金周轉困難才出此下策,還請殿下恩準。”
沈栀禾卻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撩起眼眸望向他身後的那些雪花銀,語氣沉沉。“你途徑揚州做什麼?”
他摸不準這個公主的想法,隻好如實答道:“商隊接了北方地主的大單,要從荊州購置絲綢運往兖州。”
偏偏天不遂人願,貨物砸在了他自己手裡。想到車馬滞留于此的開支花銷,路桉暗自歎了口氣。
他不想祖上留下來的行商根基毀于一旦,隻好寄希望于沈栀禾,“殿下心地善良,又憐憫百姓,你連他們袖手旁觀之罪都能原諒,也會為草民行個方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