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季漾則一直守在長廊盡頭,待沈栀禾和裴時逾談完事後他才上前,輕聲道:“殿下,路桉來了。”
裴時逾在聽見這話後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看向少女:“殿下真是日理萬機,前腳剛應付完微臣,後腳就又要去和其他人周旋了。”
“那你還不快走?給他騰位置。”她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一點也不給他留面子。
青年卻面色叢容坦然,并沒有生氣,仍舊好脾氣的附和,溫聲道:“微臣隻是想提醒殿下一句,此人行商多年,走南闖北,長期浸染于權财相争中,不容小觑。”
“你與他合作,小心落了個人财兩空的下場。”
沈栀禾彎了彎漂亮的眼眸,指尖輕叩石桌,一幅勝券在握的樣子:“本宮自有定奪,就不勞煩裴卿多管閑事了。”
她話裡話外都是送客之事,青年卻仍舊未挪動腳步,他用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幽幽望向她,輕聲勸阻:“殿下,你分明知道他接近你是意有所圖,此人攜恩要挾,心術不正,你應該遠離才對。”
少女聞言輕嗤,眼裡都帶着明晃晃的輕視與不屑:“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你當初不也是因為我能助你平步青雲才答應與我合作的?”
“怎麼,你能因為利益和我綁一塊,其他人不行?”
裴時逾搖頭否定了她的說法,薄唇輕抿:“這不一樣。”
沈栀禾靜靜聽完他說的話後露出一聲冷笑,斂下去的神情裡帶着一絲淡淡的嘲諷:“有何不同?于我而言,你們都大差不差。”
青年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明媚容顔,恍惚間透過她看見了前世傲睨天下,說一不二的臨儀長公主。
上輩子她玩弄權術,杖責賢臣,還通敵叛國,置百姓生死于不顧。他也曾以為她是蛇蠍心腸,性情陰鸷,直到重來一世,漸漸接觸下來後才發現她與那時截然不同。
裴時逾不想讓悲劇再度重演,所以他才打算隔絕她與心懷不軌之徒的接觸。
他垂下眼簾,朝少女俯首作揖,嗓音低沉冷淡,帶着說不出的清冽緩緩開口:“至少微臣不會借用公主權勢謀一己之私,也不會眼睜睜看看殿下誤入歧途而袖手旁觀。”
沈栀禾唇角輕扯,語氣涼薄:“裴時逾,你少把自己說的這麼高尚。你利用我的地位來為自己前途鋪路一事,本宮不追究不代表它沒發生過。”
“再者,我作為大邺的長公主,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比你更清楚這份責任的意義,我當然不會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更不會将王朝陷入險境。”
“而且,你又沒有接觸過路桉,你怎麼就确定他圖謀不軌,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人?”
少女幽幽說了這麼一大段,他卻仿佛隻抓住了這個詞語反複研磨,漆黑深邃的雙眸緊緊盯着她,緩緩重複道。
“微臣在殿下眼裡的形象就這麼難堪?還比不上一個利欲熏心的商人?”
裴時逾欲再度傾身朝她逼近,不料一直侯在少女身側的季漾适時抽劍攔住了他的動作。
長劍折射着日光,映出季漾蘊含怒意的神情。他眉心微蹙,警告道:“裴大人,你逾矩了。”
青年聞言從喉間溢出一聲笑意,明明是溫和守禮的模樣,他的語氣卻沒什麼溫度。與季漾目光交接時,眸中含着的寒光也刺的讓人心頭一跳。
有那麼一瞬間,季漾都懷疑這人要對他拔劍相向。但裴時逾隻是伸出手指輕輕撥弄着這柄利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栀禾,溫聲道。
“差點忘了,這揚州是公主的一言堂,裴某人微言輕,得罪不起。”
少女卻并沒有理會他話裡的陰陽怪氣,擺手示意季漾将他“請”出去。
末了還補充道:“建築水壩一事就全權交由裴卿負責了,沒什麼其他要事也不必回府了,省的你我相看兩厭。”
見沈栀禾态度沒有絲毫軟和,他隻好拂袖離去。待看不見人影後,疏月才将在府外等了大半天的路桉傳喚進來。
他朝她俯身作揖,語帶笑意:“草民見過殿下。”
沈栀禾垂眸抿茶,眼皮也沒擡,隻随口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日來是做什麼?”
“……路某想請殿下幫個忙。”青年似乎有點難以啟齒,猶豫了一會後才慢慢将話說出口。
話落後還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面前端坐的少女,見她神色無常後複又開口。
“揚州瘟疫兇險,草民的商隊在此處耽擱時間過長,不少兄弟都染上了瘟疫……城中錢号也大多關閉無财可用……”
他斂下雙眸,濃密睫羽遮住了眼底情緒,嗓音沙啞:“所以路某故來和殿下商議借貸一事。”
季漾聞言從喉間溢出一聲冷笑,嘲諷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總共才從馮叢海老宅挖出那麼點雪花銀,你們倒是個個都在打着它的主意。”
“季大侍衛,慎言。”他側頭睨着他,眸光轉冷。“我不過隻是想解自身燃眉之急而已,你何必惡意揣測他人動機。”
季漾毫不相讓,抱臂站在沈栀禾身旁,朝他陰陽怪氣,一個眼神都不願多分。“原來路大商人做買賣這麼多年,竟然沒有分毫積蓄,事發緊急還要靠别人相助才能渡過難關。”
沈栀禾被他們攪的頭疼,眼見路桉又要出聲,她直接擡手制止了這場無意義的口舌之争。“你給本宮閉嘴。”
季漾見她面色不虞,也安靜了下來,垂眸持刀側立。
少女這才輕撫着雲鬓,歪頭看向路桉:“本宮昨日已經下令讓官員救濟災民,染上瘟疫的病患也會由方太醫親自診斷,費用由官府承擔。”
“你是哪門子的花銷負擔不起?”說這話時她語調都提高了一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