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奴步履輕快,提刀走到院中,和其他侍衛集合。
臨走前,他特意回頭看向公主,握拳拍了兩下自己放信函的胸口,接着頭也不回地走了。
謝明棠怔在原地,愣神良久。
“什麼嘛。”她悶悶坐下,托腮看着桌上洇出少許墨水的紙,她方才就是墊在它們上面寫的信,“信函倒是收下了,人卻不肯走。”
男人說的話不停在耳畔盤旋,謝明棠眼神茫然,直愣愣發呆。
她捏着桌上空白的紙,一下又一下地随意撥弄,折疊、撕開、拉扯,原先完好無損的紙很快被撕成一條條。
靜坐片刻,謝明棠拍拍臉頰,徑直把桌上的碎紙條團成一團,整個扔掉。
她用力扯下一張新的紙,提筆寫下“啞奴”兩個字,接着大筆一揮,在上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如此寫了好幾遍,她的心緒終于平靜下來。
謝明棠呼出一口氣,看着滿滿一張紙的啞奴,滿意地拍拍手,“完美!”
隻是習慣使然,心中不舍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把寫滿字的紙折疊、撕碎,一把扔進廢紙簍裡。
做完這一切,欣賞片刻自己的書桌,謝明棠幽幽歎了口氣,開始慢吞吞地收拾上面擺放的物什,一一歸位紙張和硯台。
“咦?”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謝明棠凝神看去,隻見在書桌一角,幾塊墨條緊緊挨在一起,藏在厚厚的書卷後面。
要不是她方才收拾東西,碰到了書卷,導緻幾根墨條相撞發出聲音,她也不會發現這裡藏着幾根完好無損的墨條。
“墨條?啞奴不是說……”
沒墨了麼。
謝明棠歪了歪頭,蹙眉回憶,片刻,水潤的眸中燒起一團火苗。
為了催她快點寫信函,他竟然敢騙她說墨不夠用了!
她習慣墨條跟硯台放一起,這樣更方便寫字,怎麼都不會把墨條放在書卷旁邊。
更何況,這一看就是專門藏的!
忽然,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一眨眼的功夫,椿榕便小跑到跟前,她跑得滿頭大汗,聲音不穩,“公主公主!您讓奴婢打聽的消息——都問清楚了!”
謝明棠眼一亮,保持書桌原樣後,她急沖沖拽過椿榕的衣袖,走到一旁小桌上坐下,“慢點說。”
“奴婢去問了整個侍衛隊的人!”椿榕深吸一口氣,“他們都想成家立業!”
“公主給他官他不要,立業就沒什麼辦法了,但是,成家還是可以的!”
椿榕一口氣說完。
“……家?”謝明棠茫然眨眨眼,“……幫他找爹娘?”
椿榕啊了一聲。
“也是。他雖然看着冷情寡言,不善交際,但爹娘不同,他肯定也會想念自己的親生父母。”謝明棠摸着下巴,蹙眉深思,“隻是他生于南疆,我……”
“不是,不是!公主!您想到哪裡去了!”椿榕急得都來不及擦額上的汗,匆匆打斷,“奴婢是說,幫他娶妻。”
謝明棠怔住。
“天下男子,無一不想成家立業。啞奴看起來早已弱冠,想來也曾惦念過。公主願意親自幫他娶親,他心中定然感激。他一成親,搬出公主府,公主的目的也就實現了。”椿榕緩了口氣,慢慢解釋。
謝明棠遲鈍地眨了眨眼,呢喃,“娶妻?”
沉思片刻,她點頭,爽快拍闆,“等啞奴巡邏完,就讓他過來,本公主親自問問他喜歡哪種姑娘。”
椿榕哎了聲,欠身退下。
臨近年底,冬日陽光清清冷冷,遙遙透過窗棂,日頭緩慢地傾斜、移動。
書桌漸漸覆蓋上一片影子。
正在翻閱禮單的謝明棠心神一動,循着陰影,仰頭看去。
啞奴剛巡邏完,身上還穿着侍衛武服,一身冷氣。
他似匆匆而來,呼吸有些不穩。
滾燙的氣與微冷的空氣相撞,呼出淡淡的白霧。
“外面又開始冷了?”
“公主沒事吧。”
他們齊齊開口。
清甜綿軟的嗓音與凜冽低沉的聲音疊在一起,别有韻律。
“我沒事啊。”謝明棠怔怔道,“發生什麼了?”
說着,她起身想要出去看看。
一截有力的臂膀突兀橫在她面前。
啞奴喘了口氣,搖頭,“無事。”
靜默片刻,謝明棠反應過來,他是擔心她出事。
她彎了彎唇,笑眯眯地湊近啞奴,白嫩小臉染上促狹笑意,“這麼着急呀?我還以為你很鎮定呢,面對暗殺面不改色,神氣得很。”說着,她雙手捏住兩腮,往外拉,扮了個鬼臉。
啞奴唇角一揚。
但很快,他皺起眉頭,微微仰身後退,“公主慎言,不吉利。”
謝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