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裡是繁花園,分明是蕭索院。
往裡走,程以甯發現名貴花木并不少,但因為缺少打理敗的敗枯的枯。
可以想象,繁花園鼎盛時期是何等驚豔。
再順着雜草小路走了片刻,卻也能看到寥寥抽了嫩芽的樹枝。
嫩綠的新生朝天夠着,在冷風中,顫顫發抖,似乎同樣怕冷。
好在有星零的梅和冒出尖兒的筍兒與之作伴,倒也不顯寂寥了。
一路感歎着,同時她小心翼翼提着裙子,瞅着地面。在如此深的草叢上走,她十分害怕有蛇。
忽地狂風大作,樹枝沙沙作響,耳邊風聲呼嚎,程以甯差點沒站穩。
穩住身形走了一會,風小了不少,但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程以甯迎着風走,淚就這麼被激了出來。
她用力擠了擠眼睛,取下腰間帕子準備擦拭。
絲綢帕滑溜得又輕飄,拿在手裡仿若沒有似的。閉着眼将手覆在臉上時,發現觸感不對,睜眼一瞧,她那天青色絲帕不知何時脫手的,現正在空中随風而蕩。
手帕巾這等貼身之物可不能随意丢棄,更重要的是帕子上繡了她的小字,萬一被旁人撿了去大做文章,她一黃花閨女的清譽還要不要了?
是以,程以甯睜眼瞬間便連忙伸手追,可帕子仿佛跟她遊戲似的,時而高飛,時而慢飛。
最後飄了一圈,蕩落在池塘裡的枯荷葉上。
程以甯緊随其後,沒留意池塘邊滿布青苔,踩了上去,腳下一滑,她下意識驚呼出聲,撲通掉進了池塘裡。
“救命……”
程以甯在水裡浮浮沉沉,四肢像八爪魚一樣胡亂撲騰着,期望能攀到什麼得以浮起,可每次都落了空。
那樣激烈的掙紮都沒忘把帕子攥進手中。
早春時節,吸進去的空氣都帶着冰碴,那水更是鑽心徹骨,沒幾息,程以甯渾身上下都凍麻了。
帶着淤泥的水裹挾住她,拉着她往下沉,往下沉,意識逐漸模糊……
不是吧,穿書第二天又要死了?這也太倒黴了吧。
007?007你在嗎?她有沒有重開的機會,能不能充錢續命啊……
她真的真的不想死。
要是有人能救她一命,要她當牛做馬都願意。
不知是不是絮叨起了作用,程以甯忽地感覺胳膊一緊,一股強大的力量将她往上拉。
随即胳膊上桎梏松了,一條手臂纏于腰間,背部貼上熱源,那是結實可靠的感覺。
被撈上岸的程以甯坐在地上就開始劇烈猛咳,感覺到一隻大掌正輕撫着她的背。
程以甯咳得頭暈腦脹,一時擡不起頭,隻得用餘光撇。
在上下晃動的視角裡,救命恩人單膝跪地,一手幫她順氣,一手搭在膝蓋上,污水珠順着骨節分明的手指不斷地往下滴,落在青石闆,洇成一朵朵小花兒。
咳了好一陣,程以甯才平複下來,剛要擡頭看人,就聽到身後一個粗壯的男聲大喝道:“什麼人在那裡?!”
循聲而望,隻見灌木叢上方,移動着一行身着铠甲,頭頂紅纓的巡邏兵。
肩頭一沉,程以甯轉頭,肩頭白毛領蹭到了嘴唇,大氅将她裹得密不透風,同時也禦了些寒。
待禁軍跑近,為首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大男人。
那人朝她身後抱了一拳,道:“晉王殿下。”
程以甯轉身一瞧,原來昨天群芳樓裡竹簾後的人就是晉王殿下。
晉王嗯了一聲,“關統領,新官上任,可得警醒着些。今日宮宴來的都是重臣之女,萬一有個閃失,十個腦袋你都賠不起。”
“殿下息怒!”關穆雙腿一曲跪了下去,後頭士兵也一同跪下,“末将一定強加巡防。”
“下去吧。”
關統領磕頭謝過之後便退下了。
程以甯朝晉王納了個福,“多謝晉王殿下舍命相救。”
晉王道:“談不上舍命,路過而已。”
程以甯知道他是客氣,“殿下身體不好,卻依然願意冒冷風浸冷水地救我,這份恩情,我記下了。來日若有我可幫之處,你隻管開口,我定全力以赴、義不容辭。”
看她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晉王忍俊不禁,沒接這個話頭,朝一旁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走吧,我母妃的宮苑就在附近,随我換身衣裳再去晨曦殿吧。”
程以甯不為所動:“那宮宴怕是要遲了。”
“那你是想濕着一身去,還是想披着我的大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