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蘊實在太累了,撐到姜憫回房已經是極限,來不及跟她道聲晚安,頭一歪眼一閉直接睡死過去。
這種累跟平時幹農活不一樣,她心裡一點沒覺得輕松,整顆心像浸飽了水的海綿,不需得使力擰,走兩步就“嗒嗒”往下滴,對命運無聲的屈服和不甘,濕透眼眶和袖口。
要一輩子都這樣嗎?以後真的會好嗎?長大就能變好嗎?奶奶還有機會看到嗎?
好多好多的問題,沉沉墜挂心頭,無解。
她需要一場徹底的睡眠,暫時躲避現實的殘酷和無能為力。
姜憫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脾氣,但也沒有差到把人晃醒,連被帶枕地丢出去。
小孩說陪她睡覺,她沒當回事,誰知這家夥的邊界感幾日相處下來已完全消磨,把自己安頓挺好,懷裡抱着半截被角,睡得香。
姜憫性格獨立,不喜與人共枕,幼崽期,谷香岚忙完回家,進房間纏着要給她講故事,她表現得很不耐煩,一個勁兒把人往外推,說“你幼不幼稚”。
當媽的如遭雷擊,瞪眼指着自己鼻尖,“我幼稚?成我幼稚了?”
姜憫過于冷漠,谷香岚女士走投無路,給她起個小名叫黏黏。
結果這個“黏”字一點沒作用到她身上,用姜憫自己的話說,倒把她變成塊粘蟲闆,什麼蒼蠅蚊子都往她身上貼。
姜憫捏捏眉心,沉了口氣,拿上手機走出房間。
山裡的夜很靜,無邊深邃的黑激發出人類最原始的恐懼,好像還生活在洞穴,要警惕毒蛇和野獸。
衆人習慣早睡,客廳隻餘踢腳線處幾盞白色感應燈,姜憫慢慢朝着目标走去,打算在沙發将就一晚。
姜憫大概能猜到谷香岚跟老太太在房間說了什麼,才導緻周靈蘊去而複返,捏着發梢羞答答跑來“侍寝”,還給她講笑話。
但姜憫不想當變态。
手機屏幕光微弱,姜憫無聊刷新頁面,購物軟件根據她最近興趣偏好繼續推送少女内衣,不再是她往常鐘愛的暗調,色彩斑斓好像有彩虹糖小人滿屏跳舞。
款式都蠻漂亮的,“純棉”、“柔軟”此類字眼像小貓爪子有一下沒一下撓,惹人心癢,姜憫不知不覺又下單許多。
回神,姜憫放下手機,扶額一聲長歎。恰在此時,忽感腿邊有異動,她頓時警惕,極為迅速打開手機電筒。
周靈蘊半跪在地毯,被光刺得睜不開眼,本能擡手遮擋。
她半夢半醒,話音微啞,帶着少女獨有的黏膩,“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姜憫倒沒那麼容易被吓到,看清她,“你又跑出來幹什麼?”
“我等你,你不來,我都不敢睡。”周靈蘊心裡一直牽挂着,睡去又醒來,眼睛不時撩開條縫瞄,“我明明看到你回來了,一下又不見,我就出來找。”
她身體前傾,不自覺,雙手左右圈住了姜憫的腰,“姜老闆,你是不是嫌棄我啊?才不想跟我睡。”
她很傷心,“你今天還牽我呢?”
姜憫扔開手機,擡臂捂住臉。
這是幹嘛?!
“你不想跟我睡,那我睡沙發好了。”周靈蘊縮回胳膊,手機電筒朦胧光影下,小受氣包樣兒坐在地毯。
“回房間。”姜憫當機立斷。
深更半夜,她不想吵醒家人,再說叫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并肩躺在房間的大床,台燈光照得周靈蘊臉蛋毛絨絨,她捏着被角,瞌睡醒了大半,睜眼憂心忡忡望着天花闆,“姜老闆,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姜憫小臂蓋住眼睛,實在不想回答。
是,是她心理變态,她惡心,她髒,周靈蘊的話很容易就想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