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達神女廟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神女廟早先隻有一間灰牆青瓦的簡樸平屋,不大的廳室内供着一座瑤姬嬷嬷的木像。香火雖不算多,這些年陸陸續續也沒有斷過。
至于瑤姬嬷嬷的來曆也衆說紛纭。有人說,祂是五方天帝之一的南方赤帝在人界的化身;也有人說,祂是神域内戰後唯一幸存的上古神祇。
時至今日,祂被衆人擁簇頂禮膜拜,卻多是貳負會的緣故。
這個神秘組織宗仰瑤姬天帝,豪擲千金給木像鍍上了金身,又将原本的小廟擴了又擴。許是錢多得沒地方花,建起高大雄偉的金瓦寶殿還不滿意,又将飛檐翹角上都挂滿了霓虹彩燈。
一番折騰下來,神女廟雖變得不倫不類,但香火卻愈發地旺了起來。
玄陸離站在主殿外,隔着人群遙遙地望着殿内的金身神像,一貫漠然的眼神裡多了一絲恨意。
唐年沒注意到她的異常,拉着她的手腕往前面湊。
“來呀!瑤姬嬷嬷很靈的。”
“是嗎?”
“是真的!要不是因為瑤姬嬷嬷,我小時候早就沒命了。”
玄陸離聞言一驚,馬上追問道:“你已經見過她了?”
唐年不知她為何突然神色緊張,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
“當然沒有呀。”
唐年三歲時曾生過一場大病,幾乎奪走了她的性命。那時,正懷着孕的唐初一抱着她去找醫生,跑遍了一家又一家的醫院。然而得到的答道卻都是,這孩子救不活了。
唐初一無法接受,抱着女兒跑到神女廟,跪了三天三夜,求遍了世間的佛陀神明。就在她絕望之際,她恍惚間看到一根羽毛從瑤姬嬷嬷的神像前飄下,落到唐年的額間化成了一道光。而她懷中早已沒了氣息的孩子,竟然真就重新有了呼吸。
唐年講完,撞了撞玄陸離的肩膀,饒有興緻地問道:“這故事怎麼樣,是不是很扯呀?”
“沒有,我相信這是真的。”
唐年自己都不信這麼離奇的故事,好笑地看着她,問道:“這你都信呀?”
玄陸離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柔聲應道:“你說的,我都願意相信。”
唐年對上玄陸離一雙飽含深情的眼睛,一瞬間有些失神。她手忙腳亂地撥弄着自己的頭發,試圖将隐隐發燙的耳朵遮擋起來。
眼見着暧昧的氣氛不斷升溫,她刻意清了清嗓子,重新說起方才的話題。
“其實小時候的事,我也不記得了,這些多半是唐初一為了哄我編的故事。不過每次看着瑤姬嬷嬷,我倒是都覺得很親切很熟悉,興許是我們上輩子有緣吧。”
玄陸離同她一起扭頭看向神像,仇怨的眼神裡,又多了一抹複雜的情緒。
“姓姬的,你真有那麼好心嗎?”
玄陸離的腹诽,唐年自然聽不到。她墊着腳向殿内看去,大把大把的人在神像前長跪不起,她們二人根本擠不進去。
正巧這時,一輛印着貳負會圖騰的貨車停下。幾個年輕人從車裡卸下一箱又一箱的飲用水,在神女廟門前免費分發起來。
廟前頓時亂作一團,剛還在虔心膜拜的人們,這會兒卻顧不得他們的神明了,全都轉頭沖出去搶水了。
“小心!”
唐年拉着玄陸離閃到一邊,躲開橫沖直撞的人群。
玄陸離看到自己被攥緊的手,故意舉起來在唐年眼前晃了晃。
“怎麼?這麼緊張我啊?”
“你想得美!”
唐年才不會承認自己擔心她,随便扯了個借口。
“人太多了!你萬一被擠丢了,我可懶得去找你。”
玄陸離點點頭,像是信了她的這番說辭。
趁着人們都去搶水,唐年拉着玄陸離來到神像前。
“總算擠進來了,許個願吧。”
玄陸離看着她遞過來的硬币,搖搖頭拒絕了。
“我從不許願。”
“為什麼呀?”
“因為我的願望很難實現。”
“神明會幫你實現的。”
玄陸離凝視着面前寶相莊嚴的神像,漠然地回道:“不,她不會,她唯獨不會實現我的。”
一旁的唐年摸不着頭腦,不知道她為何這麼抗拒。
唐年沉思片刻有了想法,笑盈盈地望着玄陸離,提議道:“那你替我許一個吧。”
“嗯?”
唐年一把抓住玄陸離的胳膊,熱切地搖晃起來,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這個絕妙的好主意。
“你替我許一個,我再替你許一個,這樣瑤姬婆婆就會幫我實現你的願望了!我是不是個天才!”
玄陸離迎上她滿懷期待的眼神,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嗯,确實。”
玄陸離将硬币緊攥在手心,望向她并不信奉的神明,悄悄地許下了心願。
望着她清冷的側顔,唐年帶着笑意轉向神像,虔誠地閉上雙眼。
她們彼此許了什麼心願,無人知曉,也無人提起,隻有路過的風偶然聽到。
“希望她,平安喜樂。”
“希望她,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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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安全區的小商小販就會聚到神女廟旁擺攤,久而久之這裡就成了固定的集市。
唐年同玄陸離并排走在集市裡,一直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的手總是不經意地撞在一起,每一次短暫的觸碰都伴随着若即若離的吸引。
說不清是誰先動了下手指,随後兩隻手很自然地就牽在了一起。
“你手挺涼的。”
“嗯。”
“那就給你捂捂吧。”
唐年暗中留意着玄陸離的喜好。
各種新奇有趣的攤位都不見她感興趣,唯獨經過暗巷中一個不起眼的卦攤時,她留神多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