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櫻花被風吹落幾瓣,正好飄在沈雲的畫稿上。他輕輕拈起那片淡粉,發現花瓣的紋理與自己畫中少年頸間的月牙項鍊竟有幾分相似。教室裡此起彼伏的讨論聲像隔了一層毛玻璃——他的畫《日月同輝》入選市青少年藝術展了。
"恭喜啊,沈雲。"
清泉般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林心不知何時站在了他桌前,馬尾辮發梢還沾着水彩顔料,藍得像她今天穿的連衣裙。她微微俯身看他的畫,一縷頭發垂下來,在畫紙上投下顫動的陰影。
"謝謝,你也是。"沈雲下意識用掌心遮住畫中弟弟的笑臉,那裡有他昨晚新添的幾筆——沈川眼尾的小痣,隻有湊近才能看清。
課桌抽屜發出輕微的響動。沈雲彎腰取出厚厚一疊素描紙,邊緣已經有些卷邊。這是過去兩個月林心陸續找他讨教的畫稿,每張背面都标着日期和她工整的批注:「4.12 透視請教」「4.25 色彩運用」。
"給你,希望它對你來說有幫助。"沈雲遞出畫稿時,一張便簽紙飄落在地。林心搶先一步撿起來,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心的構圖問題:1.主體太小 2.背景喧賓奪主 3...」
林心的耳尖突然紅了。她慌亂地把便簽夾回畫稿中,指節蹭到了沈雲的手背,涼得像雨後的瓷。
"我..."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其實這些天我..."
"沈雲,林心!"
班主任王老師的聲音打斷了她。穿着藏青色套裙的女教師敲了敲講台,眼鏡鍊随着動作微微搖晃。全班瞬間安靜下來,沈雲注意到老師手裡拿着市藝術展的邀請函,燙金邊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你們在繪畫方面都很有天賦。"王老師走到他們桌前,手指輕點沈雲的畫稿,"組委會特意來電,希望我們學校能組隊參加下月的團體創作賽。"她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我認為你們搭檔最合适。"
沈雲的手指無意識摩挲着畫角——那裡有處不易察覺的折痕。原本該之前交稿的,但那天沈川發生事故,他在醫院走廊用素描本墊着修改,護士匆忙經過時碰掉了本子。
“謝謝老師的栽培!”沈雲站起來鞠躬,椅子腿在地面刮出短促的聲響。他轉向林心:"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提議?"
少女攥着裙擺的手指微微發白。陽光從她背後的窗戶湧進來,給整個人鍍上毛茸茸的金邊,像是莫奈筆下的光影。沈雲突然發現她今天的發繩是月亮與星星的交織款式。
"不會!不會,"林心搖頭時發梢的藍色顔料星子般散開,"能和你組隊,我很高興..."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隐沒在窗外突然響起的蟬鳴裡。
沈雲想起上周下雨天,他撞見林心在美術室臨摹他的素描作業,畫到一半又揉成紙團——那團紙現在正躺在他書包夾層,被他偷偷展平收藏。
"那就好,我們下周見吧。"沈雲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用了弟弟的口頭禅。最近總這樣,和沈川相處太久,連語氣詞都被傳染了。
下課鈴響起時,林心已經抱着畫稿回到座位。沈雲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想起該去小學接弟弟了。他收拾書包的動作突然頓住——畫稿最底下露出陌生的一角。抽出來看,是張精緻的卡片:
「沈雲同學:
恭喜入選。其實我一直...
——林心」
後半句被水漬暈開了,隻能辨認出日期是不久前。
沈雲想起那天暴雨,他送沒帶傘的林心去公交站,自己的畫具全淋濕了,原來她記得。
走廊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啪嗒啪嗒像小狗撒歡。沈川出現在門口,太陽項鍊在領口晃來晃去,手裡舉着冰淇淋——已經化了一半,黏糊糊地滴在他手指上。
"哥!我聽說你的畫..."沈川突然噤聲,眼睛瞪得圓圓的。沈雲順着他的視線回頭,發現林心不知何時又站在了自己身後,手裡捧着個紮絲帶的盒子。
三個人僵持在漸漸空蕩的教室裡。沈川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他盯着林心捧着禮盒的手,指節不自覺地捏緊了冰淇淋包裝紙。融化的奶油順着他的指縫滴到地闆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哥..."沈川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太陽項鍊在劇烈起伏的胸口晃動着,"我特意給你買的。"
沈雲剛要伸手去接,卻見弟弟突然把冰淇淋整個攥在掌心。黏稠的奶油從指縫間擠出來,順着腕骨滴在校服褲上,暈開一片污漬。
"阿川?"沈雲皺起眉頭,伸手想抓弟弟的手腕。
沈川猛地後退一步,後腰撞在講台邊緣。他看也不看林心,隻是死死盯着哥哥,眼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