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熱浪像一鍋煮沸的糖漿,黏稠而滾燙地傾瀉下來。柏油馬路被曬得發軟,踩上去微微下陷,鞋底能感受到那種危險的柔軟,仿佛下一秒就會黏住再也擡不起來。街邊小賣部的冰櫃嗡嗡作響,玻璃上結滿細密的水珠,老闆懶洋洋地搖着蒲扇,塑料簾子被偶爾經過的熱風掀起,發出噼啪的脆響。
巷子裡的老人們坐在竹椅上,搖着發黃的蒲扇,收音機裡咿咿呀呀的戲曲聲混着蟬鳴,在悶熱的空氣裡浮沉。樹蔭下的狗吐着舌頭,肚皮貼着水泥地,連叫都懶得叫一聲。遠處傳來賣西瓜的三輪車喇叭聲,拖長了調子:“冰——鎮——西——瓜——” 尾音被熱浪蒸得發蔫,還沒飄到耳邊就化開了。
陽台上晾曬的襯衫一動不動,像被釘在熾白的陽光裡。偶爾有一絲風,也是燙的,帶着樓下燒烤攤殘留的炭火氣。空調外機滴下的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轉眼就被蒸發殆盡。整個世界像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蒸籠,連呼吸都變得黏膩而緩慢。
沒錯,暑假要來了!
七月的太陽像燒紅的鐵餅,高高懸在藍得發白的天空中。沈知恒把最後一件行李塞進後備箱時,T恤後背已經洇出一大片汗漬。沈雲他們扒在車窗上,臉貼着玻璃,感受着空調冷氣與窗外熱浪的交鋒。林落一邊核對清單,一邊念叨:“防曬霜帶了嗎?驅蚊水呢?可别像去年那樣,回來時倆孩子被蚊子咬得滿腿包……”
大巴車在盤山公路上緩慢行駛,窗外的景色從鋼筋水泥逐漸變成綿延的綠色。沈雲靠在窗邊,耳機裡放着輕快的音樂,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打着節拍。
沈川坐在他旁邊,膝蓋緊緊貼着沈雲的腿,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一樣。
“哥。”沈川忽然開口。
“嗯?”沈雲摘下一隻耳機,轉頭看他。
沈川沒說話,隻是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沈雲的耳垂——那裡被陽光曬得微微發紅。
“幹嘛?”沈雲下意識偏頭躲開。
“曬傷了。”沈川收回手,語氣平靜,眼神卻暗了暗,“昨晚讓你塗防曬,你不聽。”
沈雲“啧”了一聲,懶得跟他争辯,重新戴上耳機。
沈川盯着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忽然從包裡翻出一管防曬霜,擠了一點在指尖。
“低頭。”他說。
沈雲沒動,假裝沒聽見。
沈川直接伸手,扣住他的後頸,強迫他低下頭。沈雲吓了一跳,剛要罵人,冰涼的防曬霜已經抹上了他的耳後。
“嘶——涼!”沈雲皺眉。
沈川沒理他,指腹緩慢地在他皮膚上打圈,直到防曬霜徹底吸收。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對待什麼易碎品。
沈雲莫名覺得耳根發燙,趕緊推開他:“行了,阿川!”
沈川收回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剛才的觸感。
——哥哥的皮膚,好燙。
大巴在一個簡陋的休息站停下,乘客們三三兩兩地下車透氣。沈雲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
“我去買水,你要什麼?”他問沈川。
“和哥哥一樣的。”沈川回答。
沈雲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有點主見?”
沈川微笑:“我的主見就是哥哥。”
“……肉麻。”沈雲懶得理他,轉身往小賣部走。
沈川站在原地,目光緊緊跟随着他的背影。
休息站人不多,但有個紮着馬尾的女孩一直盯着沈雲看。沈川眯了眯眼,手指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女孩猶豫了一下,突然朝沈雲走去。
“那個……你好!”她紅着臉遞出一瓶冰水,“天太熱了,這個請你……”
沈雲愣了一下,剛要擺手拒絕,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直接擋開了女孩的水。
“不用了。”沈川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旁邊,語氣冷冰冰的,“他有水。”
女孩尴尬地收回手,匆匆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