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重。”他說完,翻身上馬,黑馬一聲長嘶,載着他和那箱藥材,消失在村口的樹蔭下。
獵戶們走後,院子裡忽然變得格外安靜。風吹過葡萄架,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誰在低聲歎息。芷若握着那塊“顧”字玉佩,站在原地,直到日頭偏西,才慢慢走回藥圃。
益母草還沒摘完,葉片在夕陽下泛着金光。她蹲下身,指尖觸到草莖上的絨毛,忽然想起顧延安教她認藥時的神情——那樣專注,那樣溫和。如今他走了,帶着一身秘密回到那個風雨飄搖的京城,而她,要獨自守着這汀洲的藥圃,守着他未竟的醫道。
“先生,您教我的,我都記得。”她對着空蕩蕩的院子輕聲說,“您說醫道如織錦,經緯需得分明。我會看好藥圃,看好村子,等您回來。”
夜幕降臨,芷若點上燭火,翻開顧延安留下的醫案。第一頁寫着:“醫者仁心,無分貴賤,如汀蘭生于水畔,自能香遠益清。”字迹清俊,一如其人。
忽然,她發現醫案最後夾着一張紙條,上面是顧延安的筆迹,卻不似平日工整,倒像是匆忙寫下:
“芷若親啟:
京城詭谲,此行或有兇險。若旬月未歸,可持此玉往南屏山‘聽松閣’,尋一姓沈的老醫,他會助你。
另,藥圃西南角埋有一物,可掘之備用。
延安絕筆。”
芷若握着紙條,心猛地一沉。絕筆?他為何寫絕筆?西南角埋着什麼?無數疑問湧上心頭,讓她坐立難安。
她拿起燈籠,走到藥圃西南角。那裡種着一叢茂盛的“忘憂草”,是顧延安初來時送她的。她刨開泥土,指尖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是個密封的陶罐。
打開陶罐,裡面沒有金銀,隻有一卷泛黃的圖紙和一封信。圖紙上畫着一座宏偉的醫坊,正是“顧氏醫坊”的複原圖,角落裡還有一行小字:“待從頭,收拾舊山河。”
信是顧延安的祖父寫的,字迹蒼勁有力,其中一段寫道:“吾孫延安,性敏善醫,卻生逢亂世。然醫道乃性命所系,縱處溝渠,亦當懷瑾瑜而抱明德。汀洲水土清靈,或可避禍,望你能在此尋得醫道本心,勿以浮沉易志。”
芷若捧着信,淚水無聲滑落。原來顧延安不僅是避禍,更是肩負着複興家族醫道的重任。他來到汀洲,不是偶然,而是祖父的安排,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窗外,暑風習習,帶着草藥的清香。芷若擦幹眼淚,将圖紙和信重新封入陶罐,埋回原處。她走到藥櫃前,拿出顧延安給的九針木盒,打開來看——銀針在燭光下閃着冷光,仿佛帶着他的體溫。
“先生,”她輕聲說,“無論京城有何兇險,我都會守在這裡,守着您的醫道,守着這片土地。您若歸來,汀洲的藥圃永遠為您花開不敗。”
那一晚,芷若沒有睡。她坐在窗前,看着藥圃裡的草藥在月光下靜靜生長,聽着遠處溪流潺潺的聲音。她知道,顧延安的離開,不僅是一場分别,更是對她的考驗。
從明日起,她不再是那個跟在先生身後學認草藥的少女了。她要獨自問診、開方、施針,要守護汀洲的每一個生命。而這份責任,這份等待,将如同腕間的醫箋和掌心的玉佩,成為她繼續前行的力量。
遠方的京城,此刻是何種景象?顧延安能否化險為夷?芷若不知道。她隻知道,在這片生養她的汀洲土地上,她會像一株堅韌的蘭草,在風雨中紮根,在陽光下綻放,等待着那個青衫男子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