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條邊緣被蜜漬染出淺黃的印子,顯然是寫好後又在罐中放了許久。芷若捧着陶甕,忽然想起顧延安總在她忙得團團轉時,默默幫她打理好易忘的細節——他看似疏離,心卻細如針腳。
深夜,她按字條所說,将陳年桂花蜜裝了瓷罐,又把顧氏醫坊的圖紙用油布包好貼身藏着。窗外月光皎潔,藥圃裡的“薄荷”散發出清涼的香氣,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與顧延安的距離從未如此貼近——他留下的每一處細節,都像一根根絲線,将她與他的過往、他的期盼緊緊相連。
正當她吹燈欲睡時,屋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猛地起身,推開窗——月光下,一匹黑馬停在院門口,馬背上的人影穿着熟悉的青衫,雖染着風塵,卻依舊挺拔。
“先生?”她失聲喚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那人翻身下馬,轉過身來,月光照亮他清俊的眉眼,正是去了京城的顧延安。他瘦了些,下颌線條更顯分明,唯獨眼中的溫潤未變,正含笑望着她:“芷若,我回來了。”
芷若一時忘了言語,隻覺眼眶發熱。顧延安走上前,從袖中取出個小巧的紫檀木盒:“京城太醫院的‘玉容散’,聽說對疤痕有效。”他指了指她手腕上的傷。
木盒裡裝着白色的藥粉,帶着淡淡的麝香氣息。芷若接過盒子,卻發現他袖口多了道新的刀疤,比舊疤更深,顯然是新傷。“先生,您的手……”
“路上遇着山匪,小傷。”顧延安輕描淡寫,目光掃過藥圃,“看來我不在,你把藥圃打理得很好。”他蹲下身,拿起一株她新播的西洋參苗,“這東西嬌氣,得用腐葉土摻細沙,明日我教你搭蔭棚。”
他的語氣仿佛隻是出了趟遠門,絲毫未提京城之事。芷若看着他在月光下專注的側臉,忽然明白,有些過往不必追問,有些傷痕無需觸碰——他能平安歸來,便是最好的答案。
“先生,”她忽然想起什麼,跑進屋裡取出那截狐尾毛和繡着蘭草的碎布,“您看,這是……”
顧延安看着狐毛和碎布,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随即是溫和的笑意:“看來,汀洲的生靈也在替我陪着你。”他伸手,指尖輕輕拂過碎布上的蘭草刺繡,“這花,還差半朵。”
“我幫您補全。”芷若輕聲道。
夜風吹過,帶來滿圃草藥的清香。兩人站在藥圃前,月光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株并立的植物,根須在泥土下悄然纏繞。遠處傳來溪流潺潺,如同最溫柔的伴奏。
芷若知道,顧延安的歸來不僅是結束,更是新的開始。那些藏在陶罐裡的遺志,那些封存在醫案裡的期許,都将在這汀洲的土地上,随着草藥的生長,慢慢鋪展成錦繡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