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們對易妗避而遠之,當沒有這個人存在。
幾番觀察,易妗發現對鬼牙和貪狼雙方來說,最重要的是底層的犯人們。他們需要這些犯人去采礦。底層的犯人是需要争搶在資源,搶到足夠人,才能奴役他們去采礦。
一直以來,她都放棄直接開采礦石的選項,選擇去開采廢料。出于一種直覺,采礦沒好處。
不過今日,她決定去探個究竟。
地上的礦石依舊難以開采,它死死長在地裡,無論用什麼方式,都沒辦法把它挖出來。
在易妗身邊,有一群犯人圍着一處地方鑿。
她分一點注意力過去,想要看看他們如何将礦石挖出。她見過有人把礦石挖起來,莫非是挖了好幾天?
事實比她想象的還要令人難受。
“快!快!挖出來!有人死了!快挖!别浪費!”
這一次,易妗目睹了全過程。
每天交礦時,能交出礦石而非廢料的犯人,總是尤為瘦弱。就在剛才,易妗的困惑得到了解答。
因為礦石活活吸幹了一個人。
一瞬,地上的石頭仿佛活了過來,幽暗的深藍變成炫目剔透的淺藍,幾乎晃花人的雙眼。
被吸幹的屍體很快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皮,軟軟鋪在地上。圍在周圍的犯人,誰都沒在乎有人死去,在同伴遺留的最後的痕迹上踩來踩去,直至粉碎,連最後一點殘渣,也徹底吸入地底。
最後一塊拼圖完整,她知道為何受罰的犯人會被拖入礦場深處。原來他們就是這樣喂養這座礦場的,活人源源不斷的送進來,他們開采礦石,又用自己的肉身填補被開采的部分,所以礦石源源不絕,礦地永遠不會變小。
每個人在這座牢城裡,所做的都是盡力活下去。鬼牙和貪狼亦是如此,一切的底層邏輯,就隻是活下去。
鎮詭司的殘忍直觀的展現在易妗面前,無風的天氣,似乎也起了風,讓她覺得有點冷。
她不願細想,又忍不住細想下去。
拼圖完整後,深藏在地底的秘密浮出水面。
她很确定段西北要犯人開采的不是寶石,沒有任何寶石需要吸人血生長。她有一個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猜測,不願相信,可一切證據,都指向那裡。
她想,她發現靖墟王朝最大的秘密了。
該說這個王朝的建立者聰明嗎?
用王朝最需要被銷毀的垃圾,去哺育、延長這個王朝的生命。
靈礦。
鎮詭司的牢城,是一座巨大的靈礦。
所以頭頂才會用夜明珠照亮,深埋地下,不見天日。靈礦違反天道法則,一旦現世,會被雷霆頃刻銷毀。鎮詭司的牢城沒有太陽、沒有月亮、甚至是一個大型的絕對密閉的空間,或許還被人施加了法陣,徹底屏蔽地底的世界。
從某種程度來說,牢城,不屬于這個界位,是一個封閉的小世界,隻作為靖墟王朝的養分存在。
她選擇被段西北抓是對的,看,現在她不是發現了嗎?
易妗不得不感歎,段家人好本事。連這種詭異的法子都能想出來,難怪長盛不衰,難怪改朝換代,段氏永遠不倒。
一個腐朽的王朝千年不衰,隻因有靈礦借命。
這裡的囚犯每采伐一塊拇指大小的礦石,身體便會迅速衰敗。
萬物自有定數,你拿走多少,就要填補多少。
用人命,填補靖墟王朝的命數。
與其說是礦場,不如說是借命的陣場。
設立這個陣法的人,當真歹毒。
實力強悍的聚集成團,壓榨更弱的惡人,延長壽命,以求出去的時機。不肯采礦的人,被殺死扔入陣法裡,換取一塊借運石。
每個人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誰都逃不掉。
鬼牙和貪狼呢?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他們是如何逃掉的?
借運石,命運場,這裡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隻要進來,無法避免被吸食的宿命。也正因此,段家人從不在地下監督人犯。他們并不想和犯人一起,成為這座命運場的養料。鬼牙和貪狼在牢城呆了至少二十年,他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正思索着,易妗看到有個人被拖了過來。廢料山上鑿出幾個洞,上面綁着繩子,繩子上的血迹幹的混着濕的,散發出強烈的腥臭味。她第一次看見繩子時,直接幹嘔出來。
那人被吊在繩子上。
準确的說,是被吊在礦山上。渾身割滿了大大小小的口子,似乎是為了加速鮮血的流動。像殺雞,在放血。
眼前一幕深深刺痛了易妗,一個大活人連掙紮都沒有,眨眼間,活活流血身亡。
血腥、野蠻、殘忍,宛若在完成某種祭奠或獻祭的儀式。
她偏過頭去,不敢再看,問身邊的犯人,“為何不讓他采礦?”
回應她的是一聲冷笑,說話人還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她一眼,透露出一種你遲早和他一樣的眼神,“知道他犯了什麼事嗎?”
“哼,殺段家人,就這麼殺的,放血,活活流幹。”
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你要是殺了段家人,也會和他一樣。我等着看你也死在這根繩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