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白熾燈明晃晃地亮着,襯得林霁曉小臉更加慘白。
她坐在角落的長椅上,低頭看着無處安放的腳。
三十幾度的天氣,地闆還是涼的很。
沈一嶼拎着兩個塑料袋走過來,一黑一白一大一小。
林霁曉沖他笑了笑,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事,但她知道自己這個笑一定很難看。
沈一嶼低垂着眼,在她面前蹲下,從黑袋子裡掏出一雙米白色拖鞋給林霁曉穿上,又從白袋子裡掏出一顆雞蛋。
林霁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沈一嶼把雞蛋在旁邊凳子上磕開、剝皮,輕輕地放到她臉上,剛才被扇過的地方。
盡管沈一嶼的動作很輕,但觸碰瞬間帶來的疼痛還是令林霁曉眼睫微顫。
她接過那顆雞蛋,學着沈一嶼的樣子在紅腫處揉了揉。
雞蛋軟軟的熱熱的,揉起來很舒服,可是她的心好像被什麼揪在了一起,生疼。
她執拗地揉着那顆雞蛋,仿佛揉着揉着就能把她的情緒也揉平。
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大顆大顆落下來。
模糊了她的視線,攪亂了她的呼吸。
作品被爆抄襲的時候她沒有哭。
被莊柏然背叛分手時她沒有哭。
被入室的醉漢扇巴掌她沒有哭。
但是一顆雞蛋——
隻是一顆被人遞過來的小小雞蛋。
讓她哭得像一個無措的小孩兒。
沈一嶼站起身,背對着她,從外面看來林霁曉被他擋得嚴嚴實實的。
這裡離辦公區有段距離。
林霁曉在這裡哭,沈一嶼聽不着,别的人看不着。
她在沈一嶼的身後,做回了一個可以脆弱的小孩兒。
林霁曉是一個很能吃苦的孩子。
她能在很小的時候離開爸媽,去為期十幾天的封閉集訓。
她能在畫室待上十幾個小時,從清晨到黑夜。
她能背着十幾斤重的畫包,爬着山去一個偏遠寨子寫生。
她并非不覺得苦,隻是既然這是她選擇的路,那這些後果,她得擔。
她自小就表現出遠超同齡人的忍耐力,以至于後來所有人都認為她百痛不侵。
甚至連林霁曉都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
原來,還是有點痛的。
酒鬼是上一任租戶,醉酒神智不清以為自己還住那,才引發了今晚的事。
這件事林霁曉沒換鎖多少也有點責任就沒太追究,最終按照拘留五日并罰款了結了。
沈一嶼把林霁曉送回家。
到家門口,林霁曉想把拖鞋和雞蛋的錢轉給沈一嶼,被他拒絕。
襯衫因為哭的時候多少弄髒了點,說好洗幹淨後拿到“靜海”還他,順便到時請頓飯當答謝。
沈一嶼送完林霁曉才想起手機還有消息沒回。
最新一條是半個小時前,他們離開警局時發來的:【行,你來的時候再給我發條消息】
沈一嶼回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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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林霁曉和沈一嶼約好日子來“靜海”還外套。
推門而入,她見到吧台處站着一個陌生男人穿着“靜海”店服。
可能是沈一嶼事先交代過,男人認出了林霁曉手中裝衣服的袋子,拿出手機打字:【沈一嶼有事出去了,他讓你等一會兒】
林霁曉點點頭,随後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男人輕點了下頭。
也是個聽不見的。
林霁曉上次是在一樓坐,這次想去二樓看看。
二樓的風景要比一樓更好些,站在高處能更清楚地看見海平線,海面如毯連接着沙灘與天,上面還有幾艘小船浮動。
林霁曉找了個靠牆角的位置坐下,這一層除了她一共就兩座客人。
她前面一桌與她面對面坐了一個女生,點了杯咖啡正在翻看着手中的書。
再前面一桌是一對情侶,兩人坐在同側。從林霁曉的角度可以看見男人攬着女人的肩,低着頭在女人耳邊說了些什麼。
女人被逗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嬌俏地往男人肩頭錘了一下。
男人順勢往外一躲,又重新貼了回去,抱得比剛才更緊了。
二人打鬧聲逐漸放肆,完全無視了牆上“輕聲交談,安靜閱讀”的标語。
林霁曉有點受不了,糾結着要不要換到樓下去。
然後發現坐在她對面的那個女生似乎也和她打着同樣的主意。女生皺着眉在手機上飛速敲打着什麼,随後“噌”地一下站起身拿着書先她一步往樓下去了。
起身的時候椅子移動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咖啡還剩半杯沒喝。
林霁曉意識到什麼,向那對情侶走了過去。
“不好意思,聲音可以小一點麼?有點吵到我了。”林霁曉指了指牆上的标語,語氣輕柔眉眼帶笑,很客氣的态度。
情侶被這麼一說有些尴尬,雙手合十道歉:“哦哦,不好意思啊,我們注意。”
之後再沒吵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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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林霁曉将這件事說與沈一嶼聽。
沈一嶼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鴉睫在卧蠶處落下一片陰影:【沒有辦法,我和陸獻聽不見,沒法及時顧及到。之前有幾次我們看見監控太過分了才去制止,有的時候如果不是很嚴重我們也猶豫要不要過去處理,萬一是個誤會怕影響客人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