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第五大道慢下來,路過 Harry Winston的門店時,靳明眼皮跳了一下。
他原本打算來這家,更老派一些,也更經典。但那套借來的首飾、那場晚宴,還有她臉上那種我真不想在這裡的神情……他現在看到這個品牌,連肝兒都在顫。
Thanks, but no thanks.
(謝謝,還是不了。)
Graff的門店在麥迪遜大道上,靠近中央公園。靳明到的時候,預約好的私人顧問已經在門口等了。
對戒他早就選定:Spiral系列,玫瑰金色,女款鑲鑽,男款素圈。
莫比烏斯環。
理工男對這東西毫無抵抗力。沒頭沒尾,永無止境,像一個悄無聲息的誓言。
訂婚鑽戒則是提前預約的一枚promise三石鑲嵌:主鑽是水滴形藍寶,冷冽又克制,搭配兩顆梨形輔鑽,比圍鑲更純粹。
“It’s very rare,” 顧問笑着将戒指輕輕推到他面前,“And for someone special, I’d say—it’s the right one.”
(這枚鑽石極罕見。給那個特别的人,再合适不過了。)
他沒回話,隻是盯着那顆石頭。
顧問似乎讀出了他的猶豫,聲音溫和:“If you'd like the stone slightly bigger...”
她在slightly上巧妙地加重了語氣,“We’re expecting one from Europe. Same setting, just a bit more presence. It'll be here in a week, if you're willing to wait.”
(如果您希望鑽石再“稍微”大一點的話……如果您可以等,下周,還有一枚會從歐洲運到,鑲嵌造型完全一樣,但會更顯眼一些。)
——很标準的 upselling 節奏。
也确實識人精準。
靳明看着戒台上那抹藍。光從鑽石内部折出,像某種不動聲色的冰冷。
錢從來不是問題。他可以為她買下一條礦脈,隻要她願意。
可她偏偏什麼都不要。她不向往這類世界,也從不索取,不給他任何能表現的機會。
他沉默了一會,輕聲說:
“Maybe not today. I’ll just take the wedding bands this time.”
(今天我先選對戒吧,鑽戒也許下次再說。)
他頓了頓,又像在解釋什麼,“My... the other half, I’d rather let her pick her own engagement ring.”
(我的……另一半,還是讓她來自己選訂婚戒指吧。)
顧問沒有表現出任何失望,依舊溫和專業:
“Of course. And the engraving? Always the hardest part.”
(當然沒問題。婚戒的刻字,需要現在定下來,這部分也挺難決定的。)
靳明幾乎沒猶豫,脫口而出:
“Forever ours.”(見作話。)
顧問眼神一動,嘴角微揚:
“Beethoven’s letter?”
(貝多芬的情書?)
“That’s... very sweet.”
(确實很暖心。)
出了門,他一隻腳已經上車,顧問也已準備道謝告别。靳明忽然回頭:
“The stone…”
(那枚鑽石……)
顧問停下腳步,眉眼間是一種無聲的等待。
他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氣,像是重新做了決定:
“Let’s have another look.”
(要不再看一下吧。)
不一定非要拿出來。但他不能不準備。
求婚嘛,總得拿出點俗氣的誠意。
她若喜歡,那就是命運;她若不收,那就當藏着的心意。
隻是一個人準備而已,他不介意。
反正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顧問将那顆“稍大一點”的藍寶石資料調出來展示在屏幕上,低頭查看調貨目錄,眼睛一亮,忍不住輕聲贊歎,
“My bad, this one is not only bigger. Fancy Vivid Blue and internally flawless, that’s museum-quality. It’s literally a unicorn.”
(剛才是我的失誤,這枚不隻是大了一點。豔彩藍,通透無暇,博物館展示級。這簡直是一枚獨角獸。)
靳明盯着那顆石頭,沉默了一秒,忽然淡淡地說,
“I do have a unicorn.”
(我确實有一隻獨角獸。)
顧問下意識擡頭看了他一眼,腦子裡飛快匹配早前用預約姓名查到的資料——亞洲新興獨角獸企業創始人,年輕CEO, 掌握多輪融資,估值早已超過上市門檻。
她會心一笑,
“of course you do.”
(自是當然。)
靳明沒解釋。他低頭看着那顆石頭,眼中神色卻忽然柔了下去。
他心裡清楚,他說的不是公司。
他點點頭,
“I’ll take this one.”
(就要這一枚。)
“Perfect. It’ll arrive from Europe in about a week. We’ll need another few days to set the stone.”
(好。這枚大約一周後從歐洲抵達,之後鑲嵌還需要幾天時間。)
“That’s fine. I’ll be leaving today.”
(可以的,我今天會出發。)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助理,“你晚走一周,戒指到了直接帶回北京。”
對戒刻字也要時間。
他像是在随口吩咐一項日常工作,卻目光沉靜地盯了對方一眼。
二助脊背一緊,立馬心領神會,沖他比了個“拉拉鍊”的動作。
——嘴嚴。
周五晚上,憶芝洗漱完,躺在床上刷手機。忽然想起什麼,點開日曆看了一眼。
靳明周一就要回來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這周末去趟CBD,給冰箱補點飲料,把幹洗回來的衣服收進衣帽間,司機送完也就放在客廳沙發上。
電話忽然響了。
和往常這個時段不一樣,這次他打得是語音通話。
“早呀,靳總。”她按照他的時區打了個招呼。
“睡了嗎?”
電話裡他的聲音有點遠,聽上去就帶着疲憊。
“還沒呢。”她換了個姿勢,“你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再躺會兒吧。”
“開門。”
“什麼?”
“開門。”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在你家外面。”
憶芝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撥開窗簾一看,那輛平時接送他去機場的黑色MPV就停在小區路燈下。
她連鞋都沒顧得上穿,光腳沖到門口,把門猛地拉開。
他就站在門外。
他看起來累極了,整個人撐在登機箱上,大衣搭在臂彎,一角拖在地上。他眼睛裡還有一點飛行之後未散的血絲,比她見他任何一次都要安靜。
憶芝愣了兩秒,驚訝得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你怎麼……不是說下周才回來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看着她。
她穿着米白色的睡衣,頭發還有點濕,光着腳站在門口,踮着腳尖踩在冰涼的老瓷磚上,腳趾輕輕蜷着,一副被驚着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
他的呼吸一下子慢下來。
她好像真沒想到他會出現,驚訝、開心、還有一點慌亂,全都寫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