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墓園位于約莫城東十二裡地的地方,由修剪整齊的矮柏樹叢和兩尺多高的牆,圍了幾乎一半還多些的山頭,可想而知占地面積有多大。
謝棄暫時将劍停在墓園上空中,透過彌漫着的強烈怨氣,用靈力專心地探查着墓園的情況。
得益于被謝棄開了天眼,宋庭遇非但能看到黑暗中飄蕩的孤魂野鬼,也讓夜視能力提升了不是一星半點,正因如此他也能透過萦繞在墓園上空的黑色怨氣看清楚墓園的全貌,裡面約莫有十幾座墳墓,正居墓園的中心處,盤踞在地脈、風水最絕佳之處。
“那麼大的地盤,我還以為葬滿了你們劉家人呢,”他俯視着墓園,直覺越看這勾勾連連圍起來的偌大地盤,心裡的無名火氣越不斷湧上心頭,最後實在沒忍住,從墓園處收回視線,對着縮在一旁的緊張得嘴唇都在發抖的劉寶賜,十分刻薄地譏諷道,“原來隻有這麼些啊——”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劉寶賜聽到這惡意滿滿的話也顧不得害怕緊張,怒視着宋庭遇就要飄過來抓他的前衣襟,最後手從活人身上穿過,便隻得怒喝道,“你再說一遍!”
宋庭遇絲毫不慌,甚至還勾唇道:“恭敬不如從命。”
面前這小鬼和他的爹娘不過是蛇鼠一窩,宋庭遇當然不想對他多客氣,更何況劉寶賜還用他的身體,對着那個劉老爺卑躬屈膝,隻要一想來,他便覺得自己的骨頭髒了。
劉寶賜他大抵不知道,附身在别人的身體裡後的一言一行,身體真正主人是聽得到也能看得到,回想起劉寶賜剛附身在他身上跑回家時,跟劉老爺劉夫人在屋裡說過的話,宋庭遇不禁笑得更冷,壓着聲補充:“我當然可以再說一遍,甚至可以說得更直接些。”
“聽好了小鬼,”他冷哼一聲,緊接着便一字一頓道,“我說,你劉家人死的還不夠多——”
“住,住嘴!”打斷他的是謝棄。
謝棄剛好探查結束,選定降落的位置,想提醒宋庭遇抓好,正巧聽到他說出這種話來。
此話是無比惡毒的詛咒之語,怎麼可以盼着别人家的人都死了埋墓地裡呢?換任何一個人都聽不下去,修道之人更不允許身邊人說出諸如此類惡語傷人的話,幾乎不會生氣的謝棄因此也被氣得不輕,語氣十分嚴厲嚴肅道:“你不該,說這種話!”
“什麼不該?道長,你有聽過我們鄉下流傳的一句話麼,說的是:耕者無其田,餓死荒野間。”宋庭遇可沒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甚至還覺那話說得不夠狠,很是不耐煩地搶過話來反唇相辯,“你覺得農戶們辛辛苦苦開墾出來的土地都到哪裡去了?你覺得城中那些淪為乞丐的人中,會不會有被兼并了土地活不下去的農夫農婦呢?”
他十分激動地指着劍下的土地道:“那些土地就在下面,被圈作他家私産,”他收回手複又點向劉寶賜,“而他,他們就是害農戶們淪為乞丐的強盜。”
話音剛落,他側身站在劍邊緣,直接仰面往後倒了下去。
這可是快好幾十丈的高空中,摔下去直接就會粉身碎骨,謝棄被宋庭遇吓得瞬間呆愣住,冷汗如泉水忽湧,耳邊所有聲響全部消退,隻餘教人難以形容的耳鳴聲,拉扯着他的思緒,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種芝麻他吃油,不懂桑田他穿綢,窮人血汗他喝盡,他是人間強盜頭……”①
謝棄聽到宋庭遇居然還唱着悠揚卻又意味深長的不知名歌謠,那歌聲為他被冰凍住的神志解了禁锢,他終于反應過來,絲毫沒有猶豫便躍下劍去,飛身追去救宋庭遇。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謝棄看到此時的宋庭遇閉着眼睛,舒展着四肢,好似一片落葉輕輕在空中飄飛,仿佛即将落定的地方不是堅硬的土地,而是可以讓樹葉飄浮着的水面亦或是柔軟富有彈性的棉花堆裡,迎接他的也不會是死亡,而是重回母親腹中,溫暖且安全地沉睡。
“宋庭遇!”
臨到地面時,謝棄終于拉住了宋庭遇,沒讓他就那麼摔亡在劉家的墓園裡,腳方一踩到地面上,謝棄連忙将一道定心訣拍入宋庭遇的身體裡,助他穩住神思,扶着他在地面上躺平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