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九點,顧氏集團頂層會議室的長桌被設計稿鋪滿。許棠站在投影幕布前,指尖劃過屏幕上 “棠頌” 品牌旗艦店的三維效果圖,水晶燈的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主展區采用 270 度環幕玻璃,配合動态光影系統,能模拟不同緯度的日光變化 —— 比如冰島極晝的金芒,或是撒哈拉黃昏的赭紅。”
顧沉舟靠在椅背上,拇指摩挲着鋼筆尾端的紋路。他今天穿了深灰色條紋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唯有袖口微卷的細節洩露了幾分不耐。當許棠講到 “将東方榫卯結構融入展櫃支撐系統” 時,他忽然叩響桌面:“成本預算超了 18%。”
“顧總看得很仔細。” 許棠轉身時,發絲掃過肩頸,“但榫卯結構能減少金屬連接件,既符合‘棠頌’的東方美學定位,又能降低後期維護成本。” 她翻開面前的文件夾,抽出兩張對比圖表,“這是我們測算的五年周期成本曲線,傳統工藝反而更具性價比。”
陸嶼在筆記本電腦上快速敲擊,屏幕藍光映出他驚訝的眼神。許棠的團隊竟然準備了如此詳盡的成本對沖方案,連顧沉舟最擅長的财務模型都被提前預判。
“美學是奢侈品的溢價基礎,但商業不是慈善。” 顧沉舟将鋼筆擲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許設計師似乎忘了,‘琉璃頂’的租金回報率需要達到行業标杆水平。”
會議室裡的空氣驟然凝結。棠韻設計的項目經理小張緊張地攥緊了文件夾,指節泛白。唯有許棠依舊站得筆直,煙灰色西裝外套下的白色襯衫領口纖塵不染,她甚至微微歪頭,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顧總認為,奢侈品的溢價基礎是什麼?”
這個反問讓顧沉舟挑眉。他見過太多在他施壓下立刻修改方案的乙方,卻極少遇到敢于反問的設計師。
“是稀缺性,是品牌故事,更是讓消費者願意為‘非必要消費’買單的情感價值。” 許棠走向長桌,拿起那套榫卯結構的微縮模型,“這套展櫃的制作工藝,我們找了蘇州非遺傳承人合作。當顧客觸摸到木材榫卯咬合的溫潤質感時,感受到的是機器流水線無法複制的溫度 —— 這才是‘棠頌’要傳遞的稀缺價值。”
她的指尖劃過模型的卯眼,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為了壓縮 18% 的成本,而失去品牌最核心的文化辨識度,那才是真正的舍本逐末。”
顧沉舟沉默了。他看着許棠眼中閃爍的專業光芒,那是一種混雜着執拗與自信的神采,像未經打磨的鑽石,明明棱角分明,卻偏偏折射出奪目的光。他忽然想起上周酒會上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同樣的挺拔,同樣的不容侵犯。
“好一個舍本逐末。” 顧沉舟忽然笑了,身體前傾撐在桌面上,“許設計師說服人的本事,比你的設計稿更有穿透力。”
這句帶着戲谑的誇獎讓小張悄悄松了口氣。許棠卻隻是微微颔首:“顧總願意認可‘棠頌’的核心價值,是我們的榮幸。” 她沒有乘勝追擊,反而翻開另一頁設計圖,“關于 VIP 室的香氛系統,我們準備了三個方案,想聽聽您的建議,”
這種張弛有度的應對讓顧沉舟的興趣更濃。他發現許棠就像一盤布局精妙的棋,總能在他以為要強勢進攻時,又巧妙地退回防守姿态,卻始終牢牢掌握着棋盤的節奏。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會議室變成了沒有硝煙的戰場。顧沉舟以商人的精準不斷提出質疑:展示動線的客流轉化率、定制珠寶的備貨周期、甚至連休息區沙發的面料克重都要追問。而許棠總能從設計美學、用戶體驗、商業邏輯三個維度給出回應,有時甚至會拿出競争對手的失敗案例作為佐證。
當她拿出平闆電腦,展示用 VR 技術模拟的顧客逛店路徑熱區圖時,顧沉舟終于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這個技術模型,是你們自己做的?”
“我們和交大的人機交互實驗室合作開發的。” 許棠放大屏幕上的紅色熱力點,“數據顯示,采用環形動線後,顧客停留時間平均增加 7 分鐘,連帶購買率提升 12%。”
陸嶼在一旁低聲驚歎:“顧總,這個模型的精準度,比我們集團市場部用的還要先進。”
顧沉舟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看着許棠。這個女人究竟還有多少驚喜是他不知道的?她看似隻是個才華橫溢的設計師,卻在商業運作、技術應用、甚至非遺文化資源整合方面都展現出驚人的能力。
“午休時間到了。” 陸嶼看了眼手表,打破了會議室的沉默。
許棠開始整理散落的設計稿,動作利落而有序。顧沉舟忽然開口:“許設計師,一起吃個午飯?”
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讓小張驚訝地擡起頭。顧沉舟極少在工作時間邀請乙方共進午餐,更何況是在這種高強度的交鋒之後。
許棠的動作頓了頓,随即擡起頭,臉上帶着職業化的微笑:“謝謝顧總,但我們下午一點還要和施工方開視頻會議,可能時間來不及。”
又是這種恰到好處的拒絕。顧沉舟看着她将設計稿整齊地收進文件夾,忽然覺得這種 “求而不得” 的感覺,比以往任何輕易到手的奉承都更讓他心癢。
“那就下次。” 他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關于香氛系統的方案,我傾向于第二款木質調,但後調需要增加一點……”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語,“…… 類似于雪後松林的清冽感。”
許棠記錄的筆尖一頓,擡眼看他:“顧總對香氛很有研究?”
“隻是恰好聞過一款類似的味道。” 顧沉舟起身走向落地窗,滬市的高樓大廈在他身後勾勒出冷硬的輪廓,“在芬蘭的極光小屋,壁爐裡的松木燃燒時,窗外就是落滿雪的杉樹林。”
這個細節讓許棠微微一怔。她印象中的顧沉舟,似乎永遠活在鋼筋水泥的商業帝國裡,很難想象他會出現在北歐的極光小屋。
“我會讓調香師試試這種感覺。” 許棠合上文件夾,“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就先回公司了。”
“嗯。” 顧沉舟沒有回頭,隻是看着窗外的雲層,“下午的施工會議,把參數同步給陸嶼一份。”
“好的,顧總。”
許棠帶着團隊離開會議室時,小張忍不住低聲感歎:“許姐,你剛才太厲害了!我看顧總眼睛都亮了好幾次!”
許棠按電梯的手指微微收緊,電梯門倒映出她平靜的臉:“記住,我們是來談合作的,不是來交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