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絲敲打着 “微光” 藝術影院的彩繪玻璃,将放映廳的光線濾成斑駁的暖橙色。顧沉舟坐在吱呀作響的老式皮質座椅上,看着銀幕上黑白膠片裡緩慢移動的火車軌道,身邊的許棠正微微前傾身體,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叩,仿佛在跟随電影裡的鋼琴旋律。
“男主角為什麼要在雨天修鐘表?” 顧沉舟側過頭,雪松味混着舊木料的氣息拂過許棠的發梢。這是他們考察期的第二周,她選了這部名為《時間的灰燼》的東歐小衆電影,片長三小時,全程沒有一句台詞。
許棠沒回頭,目光依舊鎖定銀幕上鏽蝕的齒輪:“因為雨水讓時間變慢了,他想把快了的鐘表調回真實的刻度。” 她頓了頓,指尖停在牛仔褲的貓須紋路上,“就像有人想把錯位的人生撥回正軌。”
顧沉舟看着她在昏暗光線下柔和的側臉輪廓,想起三天前她在工作室說 “考察期需要理解我的審美”。他原本以為這隻是又一場商業式的妥協,直到此刻看到她眼中流動的光影 —— 那是他在董事會或酒會上從未見過的、屬于許棠的真實光芒。
銀幕上的火車終于抵達霧中的車站,全場響起稀疏的掌聲。許棠轉過頭時,發現顧沉舟正專注地看着自己,而非剛剛結束的片尾字幕。“顧總好像沒看懂?” 她拿起放在兩人中間的焦糖爆米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
“看懂了。” 顧沉舟接過一顆爆米花,卻沒吃,隻是捏在掌心,“男主角修的不是鐘表,是他自己。” 他想起許棠設計稿上反複出現的 “破繭” 元素,忽然明白這些小衆藝術于她而言,是與自己對話的方式。
走出影院時,雨已經停了。許棠看着顧沉舟自然地撐開傘,将她護在傘下,忽然想起三年前搜集的資料裡,這位顧氏太子爺從不在非商業場合撐傘,嫌麻煩。“以前沒發現顧總喜歡文藝片。”
“以前沒遇到值得陪我看文藝片的人。” 顧沉舟将傘柄往她那邊傾斜,自己半邊肩膀淋在雨裡,“下周末還有場先鋒話劇,陸嶼說票很難買。”
許棠踩碎腳邊的梧桐葉,聽着清脆的聲響:“是《木心之死》,講民國木匠詩人的。” 她沒說這是母親生前最期待的劇目,顧沉舟卻已經将票放在了她的工作台上。
三天後的周五傍晚,顧沉舟的賓利停在 “聽松” 音樂廳門口。他看着許棠從副駕下來,月白色風衣下擺被晚風吹起,露出裡面繡着竹影的真絲襯衫 —— 那是她為 “竹影” 系列發布會準備的樣衣。
“這場是德彪西的《意象集》,” 許棠遞給他一張淡紫色的節目單,“鋼琴獨奏,可能有點悶。”
顧沉舟接過節目單,指尖劃過 “意象集” 三個字,想起陸嶼昨晚連夜發來的樂理科普:“德彪西用音色描繪光影,和你的香氛設計理念很像。” 他沒說自己為了看懂這段科普,讓陸嶼找了三位音樂學院教授做講解。
音樂廳的燈光暗下時,許棠感覺到身邊的人輕輕調整了坐姿。她想起第一次和秦朗來看音樂會時,對方全程玩手機,而此刻的顧沉舟,雖然指尖在膝蓋上敲出商業談判時的節奏,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舞台。
當《水中倒影》的旋律在琴鍵上流淌時,許棠無意間瞥見顧沉舟的側臉。他微蹙着眉,似乎在努力分辨音符裡的光影變化,長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她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真正的愛不是強行融入,是願意為你放慢腳步。”
中場休息時,顧沉舟從西裝内袋拿出一個絲絨盒子:“中場茶歇,榮生堂的桂花糕。” 盒子裡整齊碼着四塊方糕,上面撒着新鮮的金桂,正是她上次在老城區吃過的那家。
“顧總連這個都記得。” 許棠拿起一塊,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開,想起考察期第一天他删除聯系人時的果斷。
“你的喜好,我都記得。” 顧沉舟看着她嘴角沾着的桂花,克制住想伸手擦掉的沖動,“下月初有個沈硯之文獻展,我讓陸嶼聯系了策展人。”
許棠擡起頭,撞進他眼中的認真。那些她以為隻有自己記得的小事,正被這個男人一一拾起,妥帖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