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正好!”朱簾重新替懸黎鋪了一張宣紙,“推了這請求,咱們靜觀其變。”
懸黎拿了顆梨子放朱簾掌心,“朱簾姑娘消消火,你好像格外介意我摻和這件事。”
朱簾拎得清,有分寸,在她身邊從沒表現過過于強烈的好惡,這還是第一次這樣地不贊同。
“娘子,楊娘子說她喜歡陛下,不願意叫陛下為難,那陛下不喜歡她嗎?怎麼叫她如此傷心呢?”
可以為她種荼靡,卻不可以娶她為正妻,楊娘子口口聲聲圖陛下這人,這便是她所圖的那個人?
朱簾說不上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陛下放在心上的人都這樣委屈,那她們家娘子攪進這裡頭去,必定沾不得好。
“當局者迷,思芃身在局中,自然看不分明。”懸黎重新提筆,遲遲落不下一個字,亦或許,思芃隻是愛得深沉,清醒沉淪。
翠幕還在咀嚼朱簾和娘子方才的對答,等懸黎又寫了半頁紙,才緩緩道:“所以不論貧富貴賤,看人真心還是要看他做了什麼?”
不要看那些虛浮的小巧。
朱簾深以為然。
懸黎聽得皺眉,撚了兩個荔枝煎塞進她們兩個嘴裡,“宮禁之内,不許大聲妄議陛下。”
隔牆有耳呢。
兩個粉褙子對視一眼,一左一右重新将懸黎圍住,主仆三人小聲蛐蛐。
從垂花正殿請安出來的思芃,情緒已經平複了大半,但也還不想回翠微殿,于是便留下來看懸黎抄書。
女子多習簪花小楷,為了秀氣好看,但懸黎從不在意這個。
“懸黎,你應當聽說北境的姜平钊元帥帶着兩個兒子回京的事吧。”
懸黎嗯了一聲。
思芃抿唇一笑,當個笑話一樣講給懸黎聽,“那你一定不知道,去年還滿城贊譽的飒爽郎君已經名聲盡喪人人喊打了。”
懸黎滞了一瞬,紫毫筆懸在半空,滴了好大一滴墨下去,澄心宣上綻開一朵墨花,她這半篇算是白抄了。
“什麼?!”懸黎一左一右兩位粉褙子護法反應比她大多了,同聲一喊,臉上的詫異遮都不遮,吓思芃一跳,都沒注意到懸黎的異常。
“真的。”思芃以為她們不信,将在陛下那裡聽來的事一一道來,“聽說姜二郎養在延州的外室挺着大肚子追了千裡路找上門來,姜帥追着姜二郎打了三條街,現在全汴京就沒有不知此事的。”
朱簾和翠幕都沒敢往她家娘子臉上瞧,隻能裝作感興趣,幹巴巴同思芃閑聊,“楊娘子還真是消息靈通,我們娘子被罰抄書,全然不知這事呢。”
“這樣的事,誰敢拿到垂花殿來說嘴,若不是我與懸黎相熟,也不敢在大娘娘眼皮子底下污人清聽。”
思芃壓低了聲音,湊近懸黎,“聽說姜元帥為了懲治這個不肖子,要辦家學把人留在京中呢,連姜家大郎都留下來看着他了。”
懸黎點點頭,轉而問起了個與此無關的問題,“思芃你說呂相不屬意你為後,那想必他是提了自己認定的人選,不知他替官家相定了哪家閨秀。”
思芃瞬間沒了說人轶事的心思,笑容都勉強了,據實以告道:“兖州節度使鄧寬的次女鄧奉如。”
大涼為數不多的手握一鎮兵馬的節度使,懸黎明白那對君臣怎麼會把目光投向鄧寬。
但鄧奉如……
懸黎心念幾轉,“讓我想想,我盡力趕在大相公之前,但思芃,”懸黎握了握她的手,“你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大相公曆經三朝,在他眼皮底下耍心機手段,沒那麼容易實現。
思芃心事重重地走了。
“娘子,你别難過。”翠幕挽住自家娘子,絞盡腦汁地安慰,“外頭風言風語地,許是假的呢,我和朱簾又做了一個磨喝樂,果木的,圓臉胖侍女捧桃,娘子一準兒喜歡。”
她和朱簾是陪伴娘子最久的人,哪怕娘子從沒明說,她們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心思。
“好翠幕,我不難過。”被人當小孩子哄還是讓人心裡暖暖地。
“去準備準備,咱們今日回府去,我去向大娘娘告假。”
毅王府在雙龍巷,曾是太祖和太宗兩位皇帝居住過的地方,被先帝賜給毅王蕭常皓,也就是懸黎的父親。
而毅王攜家眷長期駐守西南邊陲,這座府邸便空了下來。
毅王去世後,王妃長居于此,在後宅設了佛堂,閉門不出。
連女兒都交給在宮裡的姐姐撫養了。
懸黎睹物傷情,也怕與阿娘相見勾起彼此的憂思,所以不常回來。
金釘朱戶,碧瓦盈檐,是先帝對她阿爹的愛重,連府邸匾額都是先帝親題,毅王府也曾煊赫一時。
如今這門庭冷落的景象真是讓朝中好多人都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