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裡頓時一片死寂。
坐在最前面的男人沒有答話。
終于,一個站在最後排,臉上帶着刀疤的大叔忍不住了,怒道:“玩?祠堂重地,豈是讓你們随便玩的地方?”
“對不起,我們是外地人,不知道你們這裡的規矩。”蔣勝嘴上說着抱歉,卻一點也沒有要退出去的意思,甚至往裡探了探腦袋,又問道:“大叔你們在幹什麼呢?”
刀疤臉大叔沒再接話,直接起身,朝三人揮了揮手,打算将三人哄出去。
蔣勝靠近刀疤臉,趁其他人沒注意,把他剛才在草叢裡撿來的毛毛蟲,順手放到了刀疤臉的衣服上。
然後往他肩上一指,佯裝驚訝道:“大叔,你身上有毛毛蟲!”
刀疤臉大叔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但在看到毛毛蟲的那一刻,臉上的疤瞬間變形,大喊道:“快,快,快幫我把這個鬼玩意弄下來!”
刀疤臉大叔吓得原地打轉,但隊伍裡的人隻是斜着腦袋,偷偷往後瞥,沒有任何人敢走出來幫他一把。
方緻青站在一旁,無動于衷地看着蔣勝表演。
李澤杭則趁着蔣勝“表演”的間隙,觀察了一圈祠堂的環境。
豐家祠正殿前的兩根頂梁柱上雕刻着細細密密的繁複紋飾,而寝堂裡的裝飾卻顯得十分沉悶,不像普通的祠堂那樣雕欄畫棟,而是清一色的黑,梁架上還泛着光澤,似乎最近才重新上過漆。
寝堂的供桌也不像其他祠堂那樣,放了四五六排的牌位,一排可能還有八九十個列祖列宗,他們面前的那張供桌上隻放着一個牌位。
而整個寝堂之内,除了坐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其他的都是村民。
壓根沒有謝震軒的蹤影。
蔣勝收起臉上的笑意,一把拉住在原地團團轉的刀疤臉,在他耳邊低聲說:“告訴我你們要獻祭的小孩在哪,我就幫你拿掉你背上的毛毛蟲。”
然而,這哪裡隻是一隻毛毛蟲的事情!
雖然隔着衣服,但在衆人看不見的地方,刀疤臉明顯感覺到一個冰冷尖銳的東西頂在了自己的後腰上!
刀疤臉雖然面色狠厲,但個頭比蔣勝矮了一截,力氣也沒他大,現在兩隻手都被他死死地鉗在身後!
李澤杭瞥了一眼兩人那邊的動靜,心下了然,湊到蔣勝身邊,沉聲說:“下手輕點,别捅死了。”
蔣勝笑了笑,身前的刀疤臉卻差點吓尿了!
人群中,另一個長着一張□□臉的男人終于忍不住說:“祭司大人,為了保證儀式的順利進行,請允許我暫離隊伍,處理一下眼前的這幾個麻煩!”
坐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頓了五秒,開口道:“去吧。”
□□臉得到允許,立刻起身,朝兩人走了過來。
“别,别,你别過來!”刀疤臉感覺背後的東西又往前頂了頂,忙出聲阻住□□臉靠近。
“怎麼?”□□臉奇怪道,他停在半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蔣勝笑得一臉純良無害,問:“大叔,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刀疤臉剜了他一眼,壓着聲音道:“沒在這裡。”
人果然是他們抓的!
蔣勝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在哪兒?快說。”
“等等等等。”刀疤臉不禁喊出了聲,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
“怎麼回事?”坐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似乎察覺到異常,問道。
“沒,沒事。”刀疤臉察覺後背傳來一陣痛感,忙喊了一聲,又低聲說:“我們隻負責去把人帶過來,至于帶到哪裡,怎麼處理,我們根本不知道啊!”
蔣勝眸光微凜:“你們帶過來的是一個小男孩?”
“儀式暫停。”坐在最前面的男人忽然發話,聲音裡壓着一股火:“先把他們請出去!”
得了話,俯首躬身的衆人立刻起身,蔣勝這才看清那群人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
他們個個皮膚黝黑,但不像剛才碰的大叔大嬸一樣飽經風霜,估計是豐源村的旅遊業發展起來後,在村裡開店的一些村民。
因為幾人的闖入,儀式被迫中斷,衆人臉上無不帶着幾分怒氣。
蔣勝往旁邊瞥了一眼,身旁不知什麼時候隻剩下了李澤杭,方緻青已經沒了影。
他把大叔往旁邊一拉,擋在李澤杭身前,然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沉聲說:“讓他們不要過來!”
刀疤臉大叔忙顫巍巍地說:“你,你們别過來,别過來!”
衆人終于發現不對勁,往他身後一看,原來那個年輕人正用刀頂着他的後背!
一個個子矮小的女人忽然跑到前面,往坐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身旁一跪,聲音帶了幾分哭腔:“祭司大人,求求你,快讓他們救救我家大鵬啊!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大鵬!”
聽到女人哭泣,那個被稱為祭司的男人聲線卻毫無波瀾:“大鵬未經允許,擅自脫離隊伍,破壞儀式進程,他有沒有考慮過豐源村村民的安危?”
蔣勝身前的刀疤臉聞言,不禁微微低下了頭。
女人哭道:“那是因為這幾個人闖進來……”
祭司冷冷地說:“破壞儀式局就是破壞儀式,無論是誰,都得受到應有的懲罰,你們帶他走吧。”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快把他們請出去!”
蔣勝壓根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他拿刀疤臉做人質隻不過是靈機一動,頂着刀疤臉的勝火之刃甚至都還帶着刀鞘,隻不過刀疤臉看不見身後,因為恐懼所以放大了感官上的痛感,現在可好,人家壓根不在乎這個人質!
“哈哈哈……”
寝堂李忽然響起一陣低低的笑聲。
衆人一看,拿着刀挾持刀疤臉的那個年輕人身後,另一個長得清瘦挺拔的少年正低着頭,不合時宜地笑着,他的嘴角微彎,眼睛掩在劉海下面,帶着幾分神秘感。
李澤杭止住笑聲,緩緩開口道:“眼前一個活生生的人可能就要被殺了,不管不顧就算了,居然還敢談論什麼‘枉顧豐源村村民的安危’,看來您是說一套,做一套?祭司大人。”
他歎了口氣,眸光淩厲地看着祭司的背影:“還是我應該尊稱您一聲,陸叔叔。”
這句話就像一道驚雷劈在祠堂之上,原本莊嚴肅穆的寝堂裡頓時炸開了鍋。
蔣勝也震驚地看向前方,坐在最前面的祭司仍沒有轉過身,但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背影跟記憶中某個還算熟悉的背影,蓦的重合了起來。
刀疤臉趁蔣勝分心,往後一擊,一肘打到他的肋骨上。蔣勝吃痛,松了手,刀疤臉趁機飛快地跑回隊伍裡,那個矮小的女人見他家男人回來了,哭着撲到他懷中。
算了,畢竟這個人質也沒有人在乎。
蔣勝揉了揉被打得隐隐作痛的肋骨,把勝火之刃收回口袋。
過了不知多久,祭司終于轉過身。
蔣勝擡眼一看,那張臉上戴着一張面具。
祭司:“通向安甯和平的路本就需要付出很多的代價,無論是誰都應該随時做好犧牲的準備。”
底下衆人見祭司轉身,忙噤了聲,恭恭敬敬地微微颔首,包括那個沒有“犧牲”成功的刀疤臉大叔。
李澤杭挑了挑眉,說:“您所謂的犧牲,包括剛才那位大叔,包括在場的所有人,甚至……”他頓了頓,目光對上了前面的男人:“甚至還包括一個無辜的小孩,就是不包括自己,是嗎?”
“你哪裡來的毛頭小子!”□□臉的面色頓時由恭順變為陰鹜:“竟然敢對我們的祭司大人不敬!快給我滾出去!”
其他人紛紛響應:“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蔣勝微微側身,擋在李澤杭身前,兩隻手狀似随意杭地插在口袋裡,但他目光兇狠,讓人以為他随時要抽刀。
李澤杭目光散漫地掃過衆人,對眼前的景象不為所動。
祭司一擡手,做了個握拳的動作,下面瞬間鴉雀無聲。
他從蒲團上起身,穿過人群,走到李澤面前,問道:“孩子,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沒價值的東西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