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漆黑一片。
窒息,眩暈,似乎有人不停地在耳邊低語。
不舒服的感覺從腳尖泛濫至大腦。
自從跟着方緻青修習之後,李澤杭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但現在那種感覺又從頭到腳撅住了他,讓他無處可逃。
好在他口袋裡一直放着淨真符。
李澤杭稍稍清醒過來,眼前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但嗅覺卻被放大了一倍。一股陳舊的黴味和腐臭味鑽進鼻尖,令人作嘔。
棺材裡狹小擁擠,突然,身旁的“新娘”動了一下。
一陣“咔咔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不停摩擦着李澤杭的耳膜,讓他本不舒服的神經雪上加霜。
“新娘”似乎轉過腦袋,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澤杭這輩子淡定慣了,很少會有讓他感到緊張害怕的時刻。
但現在,他的手腳都被捆着,還和一個“死人”肩并肩躺在一起,他的額前難得地冒出了一點冷汗。
雖然他也分不清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難受才冒的汗。
那股難聞的氣味又近了一點,李澤杭感覺到“新娘”好像朝他靠了過來,像捕食獵物的兇獸一般,正嗅着他身上的氣味。
“新娘”并不碰他,但把他從頭到腳嗅了個遍,李澤杭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度秒如年”的感覺。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頭頂上方傳來一個女聲,是廖沛言的聲音。
李澤杭莫名松了一口氣,想問“他是誰”,張了張嘴,才想起自己的嘴巴也被纏住了,根本沒辦法說話。
“讓我吃一口。”“新娘”又說。
吃什麼?
李澤杭剛松掉的那口起瞬間又提了起來。
活了十九年,他生平第一次想爆粗口——蔣勝這個狗日的的到底在幹嘛?回去一定要把他……
“砰。”
棺材闆被一陣風掀開,眼前透進一絲光亮。
李澤杭終于看清了面前的場景——新娘正趴在他身上,用那雙隻有眼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好不容易解決掉幾個“打手”和“小厮”,蔣勝破開棺材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忽然有種自己好像被“綠”了的錯覺。
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風,他一擡腳,把正張着嘴巴的“新娘”往旁邊一踹,又伸手一撈,将李澤杭從棺材裡抱了出來。
他解開纏在李澤杭嘴上的黑布,李澤杭用虛弱的聲音說:“在磨蹭什麼?我差點就被吃了。”
蔣勝鮮少看到李澤杭這副樣子,像是在發怒,但更像是在撒嬌,心裡頓時湧上一陣說不上來的感覺。
然後,他忽然反應過來:“‘被吃了’是什麼意思?!不會真他媽要入洞……”
“房”字還沒落地,再仔細一看,發現李澤杭的臉色很不對勁,于是也不管旁邊有人還是有“鬼”在看,想也不想,直接親了上去。
神志漸漸恢複清明,李澤杭稍稍睜開眼,首先看到的就是蔣勝濃密的睫毛,再往旁邊一瞥——
隻見蔣勝身後,一隻五指猩紅,手背灰白的手掌扒上了棺材邊緣,接着“新娘”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李澤杭忙拍了拍蔣勝的肩膀,蔣勝見他清醒過來,便放開了他,正想開口說話,卻見直盯着自己身後。
蔣勝扭頭一看,“新娘”正四肢着地地朝他們爬過來,動作十分詭異。
剛才那一腳竟然沒讓她“死”透,于是正想再補一腳——
“你們兩人身上,都有他的味道。”
是廖沛言的聲音。
蔣勝忙往回收了收腳:“她剛才不是附在那具骷髅身上,怎麼又跑這裡來了?”
李澤杭揉揉被綁得發酸的手腕,說:“估計這個才是‘本體’。”
蔣勝剛“哦”了一聲,李澤杭一把拉住他的手:“再不跑,等着給她當午飯?”
說跑就跑,蔣勝充分發揮出他的運動才能,拉着李澤杭一路狂奔,“新娘”仍四腳着地,在後面聞着氣味追逐兩人,就像某種大型猛獸一般。
“我們去哪兒?”蔣勝不慌不忙:“我口袋還有一張符紙,可以先把她定住。”
“符紙先留着。”李澤杭說:“去找勝火之刃。”
“我們剛才不是蒙着眼睛過來的?怎麼找?”蔣勝疑惑。
李澤杭嘴角微彎:“放心,我認得路。”
兩人又跑了一會,突然,李澤杭停住腳步,俯下身子,從地上撈起一個東西,往蔣勝手裡一抛。
一道銀色的弧光劃過半空,蔣勝再熟悉不過,那是勝火之刃。
果然,高考狀元的“全能”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比如說情話,比如蒙眼識途。
蔣勝一邊想着“怎麼讓自己白撿了這麼個又帥氣又聰明的男朋友”,一邊接住勝火之刃:“這次保證不磨蹭了!”
話音剛落,勝火之刃的刀尖就徑直往“新娘”的腦袋刺去。
“新娘”還在往前跑,沒來得及刹車,直接頂上蔣勝的刀尖,額前瞬間開了個洞,噴出一條兩厘米寬的血痕。
顯得更驚悚了。
“新娘”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兩隻腿似乎突然“失靈”了,隻剩十根手指仍掙紮着在半空中胡亂揮舞,指甲很長,還都塗滿了紅色,就像兩把利器。
過了一會,“新娘”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還是廖沛言的聲音。
蔣勝用盡最後一點耐心,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新娘”喃喃地說:“你們身上有他的味道。”
蔣勝:“誰?”
“新娘”沒有眼珠子,但眼神卻似乎有一瞬的失焦:“安志,你們身上有安志的味道。”
那就是了,怪不得這個“廖沛言”一路追着他們跑,還抓他們“冥婚”,原來是因為這個!
蔣勝聲音微沉:“我們不是安志哥,更沒辦法留在這裡陪你。”
“新娘”止住哭腔,臉色倏然大變,雖然她沒有眼珠,但蔣勝和李澤杭卻同時看到了她眼睛裡憤怒的情緒。
“可是你們身上有他的味道。”她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嘴角不停抽搐着:“我,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才把他從戚,戚夢遠那裡奪,奪過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他!”
蔣勝似乎聞到了一股“大瓜”的味道,他沒想到廖沛言竟然搶了戚夢遠的男友,不過開口時還是稍微收斂了些:“什麼意思?安志哥之前是戚,戚夢遠的……”
“廖沛言”忽然擡眼“瞪着”蔣勝,似乎隻要他說出後面的那幾個字,就要張嘴咬死他。
蔣勝識趣地刹住車,換了個話題:“安志哥變成你的男朋友之後,你和戚夢遠之間……”
“我是真的喜歡安志哥。”“廖沛言”突然說:“但一開始的時候也想要赢過戚夢遠。”
不一會兒,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眼前仍是蒙上了一層灰色,隻不過這次周圍的場景發生了變換。
他們陷入了廖沛言的回憶之中。
——
十幾歲的女孩子不喜歡落單,無論幹什麼,玩耍、上廁所、回家,恨不能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一個人。
對于十六歲的廖沛言和戚夢遠來說,她們彼此就是除了爸爸媽媽以外最親近的那個人。
兩人的相識源于共同的愛好——漫畫。
初中畢業那年,兩人上了同一個暑假興趣班,起初隻是覺得對方眼熟,但誰也沒先開口問對方的學校。
後來有一次,廖沛言新買的水彩無故失蹤,戚夢遠毫不留情地當着衆人的面幫她揪出小偷。過後,廖沛言把那盒水彩當作禮物送給戚夢遠,戚夢遠又回贈她自己最喜歡的漫畫書,從那以後,兩人逐漸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夕陽下,她們笑聲朗朗,約定以後要一起成為漫畫家。
後來她們才知道對方跟自己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年級。
在學校,兩人也形影不離,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讨論學習問題,一起看同一本喜歡的漫畫。
下課時,要麼就是廖沛言跑到樓上找戚夢遠,要麼就是戚夢遠跑到樓下找廖沛言,以至于兩個班級的同學都對她們倆十分眼熟。
不過後來廖沛言漸漸感覺到了一些不同。
比如她去樓上找戚夢遠,靠窗的同學會隔着人群大喊:“校花,樓下的來找你了。”
而戚夢遠到樓下找她的時候,她的同班同學也會喊:“廖沛言,校花來找你可。”
然後,她看到班裡的男同學跟軍訓似的,一緻扭頭看向窗外。
她慢慢走到門口,戚夢遠站在那裡,皮膚白皙透亮,發梢被陽光偏愛地鍍了一層金,整個人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