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然點了點頭,撐着傘出門了,吩咐明秀不必備她的午膳,若是午時趕不回來,會在外面随便吃一點。
泠泠春雨,斜打車蓋,馬車疾馳于街道上,路上人煙稀少。這是宋泠然第一次去端王府,心情難免忐忑,掀起車簾一角,詢問車夫:
“還有多久才到?”
車夫答:“還有一刻鐘,宋女師。”
一刻鐘後,馬車晃晃悠悠的停了,宋泠然撐着傘下了馬車,隻見兩隻見一塊華麗的匾額懸在滿是門釘的朱色大門上,一股莊嚴大氣之勢撲面而來。
——這便是端王府了。
跨過泛着漣漪的水窪,宋泠然登上了台階,扣響了朱門,一個門童的腦袋從門後探了出來,他上下打量了宋泠然一遍,遲疑地問:
“你是……”
宋泠然遞上拜帖,“我找郡主。”
門童瞧了一眼拜帖上的名字,立刻關了門去通報。不一會兒,兩道身影從端王府大門裡走了出來,梳着雙丫髻的侍女撐着傘跟在長樂郡主身後。
長樂郡主身披赤色鬥篷,今日未施粉黛,少了幾分妖娆,多了一絲清凄,嬌容顯現出些許蒼白。
“郡主。”
見到長樂郡主,宋泠然主動迎了上去。出乎意料地,長樂郡主見到她并無她想象中的激動,隻是接過侍女手裡的傘,命侍女退開了去,然後平靜地問:
“宋女師找我所為何事?”
宋泠然望着她,認真地解釋:“郡主,我與裴世子并無幹系,那日流觞曲水宴裴世子為我劍舞,不過是因為我在琴藝上點撥了他一兩句,絕無他意。”
長樂郡主忽地諷刺一笑,“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太子皇兄的旨意,元序哥哥不曾喜歡過任何人。”
聞言,宋泠然頗感意外,來前她還以為長樂郡主會被嫉妒沖昏頭腦,未曾想到她如此明事理,于是又說:“我已經斥責過殿下了。”
長樂郡主美目裡劃過一絲嘲弄,“宋女師,你來太子皇兄知道麼?!”
宋泠然知曉長樂郡主終是難以釋懷,抿了抿紅唇,道:“我私自前來,并未征得太子殿下的同意。”
長樂郡主素淨不失妩媚的容顔上充斥着濃濃的譏诮,轉頭吩咐侍女進府将她寶匣裡的琴譜取出來,那琴譜薄薄一本,封面略有破損可見十分稀罕。
宋泠然一眼認出這是嵇氏孤本,乃是所有琴樂大家都渴求的琴譜,裡面著有失傳的琴曲《廣陵散》,民間隻有流傳的拓本。
長樂郡主轉手将這琴譜遞到她跟前,冷冷道:“宋女師,此事雖非你的過錯,但終究因你而起,那日在長春殿,你替我拭淚,這本琴譜給你,就當是扯平了。”
似乎不願再多看她一眼,長樂郡主别開了視線,宋泠然隻好将琴譜放在石獅子上,道:“郡主,為你拭淚不過舉手之勞,琴譜還請你收回去……”
說完,她毅然決然轉身,撐傘下了台階,登上馬車離去。
片刻,長樂郡主望着馬車消失的方向,菡萏指甲掐進掌心,她知道她不該怨恨宋泠然,可她實在沒辦法恨她的太子皇兄。
足足立了一盞茶功夫,她堪才轉身回府,這時卻又有一輛馬車在端王府門前停下,一襲孤絕的青衣俯身從馬車裡鑽了出來。
潇潇春雨,這一抹青色猶如崖間修竹,使得一切失了顔色淪為陪襯。長樂郡主回頭一望,蓦地愕然,未曾想到宋泠然前腳剛走,薄珩後腳也來了,身後跟着宮人侍衛,皆是攜着重禮。
“太子皇兄?!”
她連忙提裙迎了過去,卻見青衣男子漆黑的視線追逐着宋泠然馬車消失的方向,傘線微擡湧入的天光勾勒着他的颌線,半晌他挪回眼問:
“宋女師來過?”
“是。”饒是面對自己從小敬愛的兄長,長樂郡主的語氣裡忍不住透露出一絲怨怼,“她來向我澄清自己與元序哥哥的關系,可這明明是太子皇兄你的錯!”
薄珩神色溫和了些許,擡手讓宮人呈上厚禮,輕聲道:“是太子皇兄的錯,太子皇兄給你賠罪,莫惱宋女師。”
長樂郡主掐緊了掌心,心說自己怎能忍住不惱,愈發不甘,擡頭诘問自己的好皇兄:“太子皇兄究竟是來向我賠罪,還是怕我為難宋女師才走此一遭?!”
其實,她早就在想且如何想也想不通,宋泠然一個沒有實職的女師,究竟哪裡配得上裴澈,這線牽得委實莫名其妙!
若真為了杜絕平陽侯府拉攏培植自己的勢力,将薄寶珠那個蠢貨指給裴澈豈不是更好?!
隻見經得她一問,薄珩攏起雲峰似的劍眉,仿佛無從作答,長樂郡主腦海中靈光一閃,渾身抖了個激靈,似是抓住了什麼症結,微微睜大了美目,不可置信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