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嚴無奈地搖頭,彎腰拾起散落的課業。陽光穿過他垂落的發絲,在批注的朱筆字上投下細碎的影。醉夢甜湊過去,見每張紙上都畫着小小的雉雞簡筆畫,旁邊歪歪扭扭寫着“甜”字,耳尖忽地發燙:“原來先生整日不務正業,淨畫這些...”
“這叫寓教于樂。”燕子嚴指尖點在她泛紅的臉頰,忽然瞥見她襟前沾着的枇杷汁,“當心弄髒衣服。”他解下腰間的月白帕子,動作輕柔地替她擦拭,袖口的墨香混着枇杷的甜香萦繞鼻尖。
忽聽得“吱呀”一聲,醉夢紅抱着團雪白的貓兒閃進來,紅色襦裙沾着草屑:“二姐!快幫我藏起來!馮郎說再讓這畜生偷跑就要做成貓皮襖!”話未說完,貓兒“喵嗚”一聲竄上軟塌,爪子正巧勾住醉夢甜的翡翠流蘇。
“你這孽畜!”醉夢甜又氣又笑,伸手去抓貓兒,卻被它靈巧躲過。混亂間,燕子嚴眼疾手快地護住傾倒的茶盞,卻被濺出的茶水染濕了袖口。他望着滿地狼藉,再看醉夢甜笑得跌坐在榻上,金鈴銀镯叮咚作響,忽然也跟着笑出聲來。
院外蟬鳴愈發熱烈,西閣内的喧鬧聲驚飛了梁上的燕子。醉夢甜望着燕子嚴被揉亂的發絲,忽然覺得,這雞飛狗跳的日常,倒比任何海誓山盟都來得鮮活。她悄悄攥住他染着茶香的手,腕間的翡翠流蘇晃出細碎的光,恰似心間那抹化不開的溫柔。
暮色漫過西子湖畔的垂柳,将醉府的黛瓦染成琥珀色。醉夢甜斜倚在臨水的美人靠上,橙紗襦裙被晚風掀起漣漪,裙角金線繡的雉雞似要乘風而起。她百無聊賴地晃着腳上綴銀鈴的繡鞋,腕間翡翠流蘇垂入湖面,驚散幾尾紅鯉。
“當心着涼。”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燕子嚴披着月白外衫走近,發間玉簪不知何時換了支竹制的,倒襯得眉眼愈發溫潤。他将外衫輕輕披在她肩上,袖口掃過她耳畔時,驚得她耳尖泛起薄紅。
醉夢甜轉頭,見他懷中抱着卷泛黃的竹簡,墨迹未幹的紙上畫着形态各異的雉雞。“這是...?”她指尖撫過簡上栩栩如生的羽毛,忽然瞥見角落用朱筆寫的小字——“甜”字歪歪扭扭,倒像是孩童的筆迹。
燕子嚴耳尖泛紅,慌忙要抽回竹簡:“不過是閑時...”話未說完,遠處傳來醉夢紫的嬌笑:“二姐!快來!六姐又把南宮公子的書房弄得一團糟!”話音未落,醉夢蘭跌跌撞撞跑過九曲橋,藍色襦裙沾滿墨漬,發間的銀鼠簪子歪向一邊。
“二姐救我!”醉夢蘭撲到美人靠旁,“我不過想給阿潤磨墨,誰知道那硯台...”她話沒說完,醉夢甜已笑倒在燕子嚴肩頭。橙紗廣袖滑落,露出腕間銀镯上的并蒂蓮,在暮色中泛着溫潤的光。
“莫急。”燕子嚴放下竹簡,掏出帕子替醉夢蘭擦拭臉上的墨痕,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易碎的琉璃,“南宮公子書房的硯台本就難用,改日我幫你尋方好硯。”他話音剛落,對岸突然響起醉夢熙的呐喊:“好啊!原來都躲在這裡偷懶!”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醉夢熙提着木劍立在船頭,白色勁裝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身旁的覓風無奈地扶着船槳,船闆上還躺着個被五花大綁的稻草人——想來是他們練武的靶子。
醉夢甜笑得直不起腰,金鈴銀镯叮當作響。她轉頭看向身旁的燕子嚴,見他正含笑望着自己,眼底盛着整個西湖的暮色。晚風裹着荷花香拂過兩人交握的手,遠處傳來醉夢泠哼着的小調,斷斷續續飄進耳中。這一刻,時光仿佛靜止,所有喧嚣都成了背景,隻剩下彼此掌心的溫度,比任何誓言都更讓人安心。
月上柳梢頭時,醉府西閣飄出袅袅琴音。醉夢甜跪坐在湘妃竹席上,指尖撥弄着膝頭的焦尾琴,橙紗裙裾垂落滿地,繡着金雉的裙擺随着動作輕輕起伏。琴弦震顫間,一曲《鳳求凰》化作流水般的音符,卻在某個轉調處突然走了音。
“又在偷懶?”燕子嚴端着青瓷茶盞跨過門檻,月白長衫下擺沾着書院的槐花香。他發間新換的竹簪上系着朵晚開的海棠,将茶盞放在琴案上時,瞥見她腕間翡翠流蘇纏進了琴弦,“當心勒着手。”
醉夢甜狡黠地笑,故意把流蘇晃得叮當作響:“阿嚴既嫌我笨,不如你來彈?”說着便要起身,卻被他按住肩膀。燕子嚴的指尖帶着淡淡的墨香,觸到她肩頭時,驚得她睫毛微微一顫。他接過琴,修長的手指拂過琴弦,清越的琴聲頓時充盈整個西閣。
忽聽得院外傳來醉夢紅的尖叫:“馮廣坪!你竟敢拿老鼠吓我!”緊接着是貓爪抓撓木門的聲響,醉夢甜與燕子嚴對視一眼,同時笑出聲。還未等笑聲落下,醉夢紫抱着團毛茸茸的東西沖了進來,紫色紗裙上繡着的狐尾随着跑動輕擺:“二姐救命!八姐說要把我的小狐狸做成圍脖!”
話音未落,醉夢熙的怒吼已到門前:“紫丫頭!快把那畜生交出來!上次它把我的劍穗咬成了爛布條!”白色勁裝的少女提着木劍破門而入,身後跟着滿臉無奈的覓風,手裡還拎着半塊被咬得坑坑窪窪的桂花糕。
醉夢甜笑得直不起腰,靠在燕子嚴肩頭。他一邊彈琴,一邊用空着的手替她捋順被笑亂的發絲。琴音混着衆人的笑鬧聲飄出窗外,驚起湖面上的白鹭。遠處,醉夢泠和覓兩哥哥乘着小船經過,粉紅色的裙裾在月光下宛如綻放的荷花。
琴曲漸入尾聲,燕子嚴忽然俯身,在她耳畔輕聲道:“往後歲歲年年,不管是琴音走調,還是雞飛狗跳...”他的聲音比月光更溫柔,“隻要是與你有關,我都歡喜。”醉夢甜望着他眼中的自己,腕間的銀镯與翡翠流蘇相碰,發出細碎的聲響,恰似她此刻慌亂的心跳。
盛夏的蟬鳴撞碎在雕花窗棂上,西閣内的冰鑒散着絲絲涼意。醉夢甜歪在冰絲軟塌上,藕荷色紗衣半褪肩頭,露出繡着金雉的抹胸,腕間翡翠流蘇随着搖扇的動作輕晃,掃過案頭新切的西瓜。燕子嚴坐在竹椅上批改課業,月白長衫被穿堂風鼓起,發間玉簪不知何時纏了朵枯萎的茉莉——是前日她随手插上去的。
“阿嚴,嘗嘗這個。”醉夢甜用銀簽紮起塊紅瓤西瓜,遞到他唇邊,橙紗廣袖滑落時,銀镯與金鈴相撞發出清響。燕子嚴含住西瓜的瞬間,她突然狡黠一笑,指尖蘸着西瓜汁在他手背畫圈,“先生整日對着竹簡,莫要把眼睛看壞了。”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伴着醉夢紫的驚呼:“納蘭京!你賠我的琉璃盞!”緊接着是醉夢紅的大笑:“叫你顯擺那稀罕玩意兒!”燕子嚴無奈地擱下狼毫,起身要去查看,卻被醉夢甜拽住袖口。她赤足踩在青磚上,仰着頭看他:“且讓她們鬧去,難得有清閑...”
話未說完,西閣門“哐當”被撞開。醉夢熙提着滴血的木劍沖進來,白色勁裝濺滿泥漿,身後跟着拎着藥箱的覓風。“二姐!快幫我藏起來!”小狼女嗓門震得窗紙發顫,“我在城外教訓了幾個潑皮,誰料他們竟是...”她瞥見燕子嚴蒼白的臉色,突然噤聲。
“又闖禍了?”醉夢甜歎了口氣,接過覓風遞來的傷藥。她蹲下身替醉夢熙包紮傷口,金鈴随着動作叮當作響:“下次再莽撞,當心父親罰你抄《女誡》。”正說着,醉夢泠捧着陶罐探頭進來,粉紅色襦裙沾着水草,“二姐!我和覓兩哥哥在湖裡撈了...”她話沒說完,陶罐裡突然蹦出條活魚,“啪嗒”落在醉夢甜腳邊。
西閣頓時亂作一團。醉夢紫的琉璃盞碎片在日光下泛着微光,醉夢紅的狸花貓追着魚滿室亂竄,而醉夢甜被濺了滿身水漬,發絲淩亂地貼在臉頰。她轉頭望向始終護着她的燕子嚴,見他長衫下擺被貓爪勾出破洞,卻仍小心翼翼捧着她掉落的翡翠流蘇。
“瞧這亂局。”醉夢甜笑出了眼淚,伸手替他擦去額角的汗珠,“往後年年歲歲,這般雞飛狗跳的日子,你可真受得住?”燕子嚴将流蘇重新系回她腕間,指尖撫過銀镯上的并蒂蓮紋:“若這世上最熱鬧的光景裡都有你,便是再亂些...”他頓了頓,目光比窗外的夏陽更熾熱,“我也甘之如饴。”
入秋的雨絲裹着桂花香漫進西閣,檐角銅鈴在風中發出細碎的嗚咽。醉夢甜蜷在鋪着鵝黃錦被的軟榻上,橙紅色夾襖繡着的金線雉雞在燭火下泛着微光,腕間翡翠流蘇随着她摩挲銀镯的動作輕輕搖晃。燕子嚴坐在案前,青布長衫被雨氣洇出深色水痕,正用狼毫小心翼翼修補着她今早不慎扯斷的發帶。
“又在做這些。”醉夢甜支起身子,發間珊瑚簪子掃落枕畔半開的木樨,“明日讓六姐去綢緞莊尋些新料子便是。”她赤着足踩過青磚,夾襖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紅痕——那是方才幫七妹逗弄小狐狸時留下的。
燕子嚴頭也不擡,指尖靈巧地打着結:“這發帶是你及笄那年我尋的料子。”燭光映着他專注的眉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碎了可惜。”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醉夢紅的尖叫:“馮廣坪!你居然把我的胭脂扣喂了狸花貓?”
醉夢甜“撲哧”笑出聲,金鈴銀镯随着笑聲叮咚作響。她湊近案前,瞥見燕子嚴膝頭攤開的《詩經》,書頁間夾着的海棠标本早已褪色,卻用絲線仔細纏着她去年遺落的一縷青絲。正要打趣,西閣門忽地被撞開,醉夢熙渾身濕透闖進來,白色勁裝沾滿泥漿,懷裡還抱着個瑟瑟發抖的少年。
“二姐!救他!”小狼女甩了甩發梢的雨水,腰間木劍還在往下滴水,“這書生被山匪追殺,我見他可憐...”她話沒說完,醉夢泠舉着油燈跟進來,粉衣下擺沾着蘆葦,“八姐又闖禍了!父親在前面廳房發雷霆之怒呢!”
燕子嚴立刻起身取來幹布,替渾身濕透的書生擦拭。醉夢甜望着他溫柔而娴熟的動作,心口泛起暖意。正這時,醉夢紫晃着腰肢走進來,紫色紗裙繡着的狐尾在身後輕輕擺動:“我說八妹,救人也該挑個良辰吉日,偏趕在父親檢查課業的時候...”
西閣内人聲嘈雜,雨勢卻愈發急驟。醉夢甜被擠到角落,看着燕子嚴有條不紊地安置書生,看着姐妹們吵吵鬧鬧互相指責又互相幫忙,忽然覺得這濕漉漉的秋夜竟比春日暖陽更讓人安心。她低頭摩挲着腕間銀镯,冰涼的并蒂蓮紋下,是燕子嚴方才替她暖手時留下的溫度。
雨勢稍歇時,暮色已将西子湖染成黛青色。醉夢甜立在九曲橋頭,橙紅裙裾被晚風掀起,金線繡的雉雞在暮色中若隐若現。她伸手接住飄落的木樨花瓣,腕間翡翠流蘇與銀镯相撞,發出細碎聲響。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帶着青石闆未幹的水漬氣息。
“當心受涼。”燕子嚴将藕荷色披風披在她肩頭,發間竹簪不知何時插了支木樨,“方才替那書生熬了姜湯,現下正在東廂房歇着。”他說話時,袖口的墨香混着雨後泥土味漫過來,醉夢甜瞥見他指尖還沾着未洗淨的藥汁。
正說着,湖心亭方向突然炸開一團絢麗的煙火。醉夢甜驚喜地轉身,正巧撞進燕子嚴含笑的目光裡。遠處傳來姐妹們的笑鬧聲,醉夢紫的聲音最清亮:“二姐快看!納蘭京放的煙火像不像九尾狐?”緊接着是醉夢紅的驚呼:“馮廣坪!你别把煙花往我貓身上舉!”
“倒是熱鬧。”燕子嚴望着對岸此起彼伏的燈火,忽然伸手替她捋順被風吹亂的發絲。指尖擦過她發燙的耳垂時,醉夢甜注意到他掌心新添了道淺淺的傷口——大概是方才劈柴時不小心劃的。她鬼使神差地抓住那隻手,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疼不疼?”
燕子嚴耳尖泛紅,正要抽回手,卻見醉夢熙騎着快馬從長堤盡頭奔來,白色勁裝在風中獵獵作響。“二姐!阿嚴!”小狼女勒住缰繩,馬鬃上還沾着野薔薇,“城外的楓林紅透了,明日我們去野炊可好?”她身後,覓風吃力地抱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裡頭不知裝了多少炊具。
醉夢甜還未回答,醉夢泠已提着裙擺跑來,粉衣上繡着的銀魚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我讓覓兩哥哥打了新的魚簍!”話音未落,醉夢蘭抱着個食盒探出腦袋,藍色裙角沾着面粉:“我做了桂花糕,不過...可能有點焦。”
夜風卷着煙火碎屑掠過衆人,醉夢甜望着圍在身邊的姐妹和她們身後的少年們,忽然覺得滿心都是溫熱。她悄悄勾住燕子嚴的小指,腕間銀镯與他衣袖上的盤扣輕輕相碰。遠處,醉夢香和聶少凱正倚着湖心亭欄杆賞景,三姐醉夢艾追着蘇晚凝讨要風筝線,四姐醉夢青則在教何童辨認草藥。
“明日定是個好天氣。”燕子嚴的聲音混着煙火味落在耳畔,他晃了晃被她勾着的手,“要不要幫你摘些楓葉,做成書簽?”醉夢甜仰頭看他,見他眼中倒映着整片夜空的璀璨,忽然覺得,這樣的時光若是能一直走下去,便勝過世間所有的山盟海誓。
次日清晨,陽光穿透薄霧,将醉府的白牆黛瓦染成蜜糖色。醉夢甜倚在雕花窗邊,橙紗襦裙外罩着新裁的月白短襖,金線繡的雉雞在晨光中振翅欲飛。她正對着銅鏡簪花,忽聽得院外傳來醉夢泠的歡呼:“二姐!快來幫忙,覓兩哥哥捕到好大的魚!”
推開雕花門,撲面而來的是混着露水與青草香的晨風。隻見醉夢泠蹲在青石階上,粉紅色裙裾拖在地上,正興奮地指着木桶裡活蹦亂跳的鯉魚。一旁的覓兩哥哥滿頭大汗,手裡還攥着濕漉漉的漁網。醉夢甜笑着上前,發間茉莉墜子随着動作輕晃:“當心弄濕了衣裳,母親又要念叨。”
“怕什麼!”醉夢熙的聲音從角門傳來。小狼女一身利落的短打,腰間木劍泛着寒光,身後跟着抱着柴火的覓風,“等會兒在楓林烤魚,就算弄上油漬也沒人管!”她轉頭瞥見醉夢甜腕間的翡翠流蘇,眼睛一亮:“這流蘇漂亮!借我系在劍柄上耍耍?”
“又來搶東西!”醉夢紅抱着狸花貓從回廊轉出,紅色襦裙沾着貓毛,“昨兒你還搶了我的胭脂!”話音未落,那貓突然“喵嗚”一聲竄向庭院,驚起廊下栖息的白鴿。醉夢甜被鴿群撲棱棱的翅膀聲逗笑,擡眼望去,正撞見燕子嚴抱着一摞竹簡走來。
他今日換了件藏青色長衫,發間竹簪綴着的楓葉紅得耀眼。見她望過來,唇角不自覺上揚:“早市買了桂花蜜,說是配着烤魚滋味最好。”說着從袖中掏出個青瓷小罐,指尖相觸時,醉夢甜注意到他掌心的傷口已結了痂。
衆人正鬧着,醉夢蘭急匆匆跑來,藍色裙裾沾着草屑:“不好了!南宮潤說書院今日要查課業,六哥還沒寫完!”她話音未落,醉夢紫晃着腰肢走來,紫色紗裙繡着的狐尾随着步伐輕擺:“怕什麼?有我和納蘭京在,定能幫六姐蒙混過關!”
笑聲中,醉夢甜被姐妹們簇擁着走向馬車。她轉頭望向燕子嚴,見他正耐心地幫醉夢泠整理歪斜的發帶,晨光勾勒出他溫柔的側臉。馬車緩緩駛出醉府大門,她腕間的銀镯與翡翠流蘇相撞,發出清脆聲響,恰似她此刻輕快的心跳。車窗外,西子湖畔的楓葉紅得如火如荼,而比這秋色更動人的,是身旁人眼中永不褪色的溫柔。
馬車碾過青石闆路,揚起細碎的塵土。醉夢甜掀開竹簾,秋日的風裹挾着桂花香湧進來,拂過她鬓邊的茉莉。燕子嚴側身替她擋住車外的風,藏青色長衫下擺掃過她的繡鞋,袖中滑落半張泛黃的紙箋——是前日她随手畫的簡筆雉雞,歪歪扭扭的線條旁,用小楷寫着“甜”字。
“原來被你藏起來了。”醉夢甜眼疾手快搶過紙箋,指尖不小心擦過他發燙的耳尖。燕子嚴慌亂去奪,卻見她已将紙箋貼在心口,橙紗襦裙上的金雉随着動作栩栩如生,“往後要畫得更好看些,省得旁人說你家娘子沒長進。”
車外突然傳來醉夢熙的吆喝:“到啦!這片楓林我去年就瞧中了!”衆人争先恐後跳下馬車,醉夢紅的狸花貓“嗖”地竄進紅葉堆,驚起幾隻覓食的麻雀。醉夢泠提着魚簍奔向溪邊,粉紅色裙裾沾滿泥點也渾然不覺;醉夢紫倚着楓樹擺弄發間的銀狐钗,指揮納蘭京鋪野餐墊;醉夢蘭則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将焦黑的桂花糕擺成花樣。
“小心火!”燕子嚴快步上前,從醉夢熙手中接過險些燒到裙擺的木柴。小狼女吐了吐舌頭,拎着木劍去林子裡尋野果。醉夢甜蹲在篝火旁,看他熟練地串起魚片,火光映得他眉眼愈發溫柔。忽然有楓葉飄落,正巧粘在她發間,燕子嚴伸手去摘,卻被她趁機握住手腕。
“阿嚴,”她仰着頭,眼中跳躍着篝火的光,“你說這世上真有永遠嗎?”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醉夢香的嬌嗔:“聶少凱!你烤肉的架勢倒像在訓家丁!”醉夢艾追着蘇晚凝讨要烤紅薯,綠色裙角掃過滿地紅葉;醉夢青倚着樹幹,正教何童辨認草藥,青色衣衫與楓葉相映成趣。
燕子嚴忽然笑了,指腹輕輕擦過她泛紅的臉頰:“你看,”他望向嬉鬧的衆人,“大姐的豹紋裙擺沾了灰,三姐的兔兒發飾歪到腦後,可她們眼裡的光比楓葉還亮。”他将烤得金黃的魚片遞給她,“我們這樣吵吵鬧鬧地過一輩子,不就是永遠?”
暮色漸濃時,篝火堆隻剩零星火星。醉夢甜靠在燕子嚴肩頭,聽他講書院裡學生的趣事。遠處傳來醉夢熙的歌聲,跑調的曲子混着衆人的笑聲,驚飛了滿林栖息的鳥雀。她腕間的翡翠流蘇随着呼吸輕輕晃動,銀镯上的并蒂蓮紋貼着他的衣袖,在月光下泛着溫潤的光。
回家的馬車上,醉夢甜枕着繡着雉雞圖騰的錦緞假寐。燕子嚴替她蓋好薄毯,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她腕間的銀镯。車外,西子湖畔的燈火漸次亮起,宛如繁星落進人間。而這人間萬千繁華,終究不及懷中人發間的茉莉香,不及她唇角若隐若現的梨渦,不及他們共度的每一個平凡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