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宛城的暮春細雨裡,四姐醉夢青倚着雕花木窗,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日漸隆起的小腹,檐角滴落的雨珠混着胭脂紅,恰似那年何童折來的并蒂蓮,而她腹中躁動的小生命,是獨屬于她與遠行人之間的隐秘心事。
晨霧漫過宛城雕花窗棂時,醉夢青将繡着銀蛇圖騰的錦帕覆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銅鏡映出她眉間化不開的愁緒,昨夜胎動驚散的海棠春夢,連同遠走的何童,都成了深鎖在檀木匣裡無人知曉的秘密。
暮春的江南宛城籠在輕紗般的雨幕裡,西子湖畔的醉府垂花門外,青石階上積着胭脂色的海棠殘瓣。醉夢青倚着雕花木窗,月白襦裙上暗繡的銀蛇圖騰随着她微微佝偻的脊背若隐若現,鴉青鬓角沾着幾點雨絲,更襯得眉眼如浸在水墨裡的青竹,清冷又帶着幾分脆弱。
“四姐,母親喚你去前院吃枇杷膏。”五妹醉夢紅抱着繡繃推門而入,茜色裙裾掃過門檻時帶起一縷薔薇香。醉夢青慌忙扯過鵝黃披帛蓋住小腹,指尖在錦緞上捏出細密褶皺,“你且先去,我……我理理鬓發便來。”
銅鏡裡映出她蒼白的臉,眉峰攏着化不開的愁緒。三日前晨起幹嘔時,貼身丫鬟春桃偷偷請來的穩婆欲言又止的神情,與昨夜胎動時隔着薄衫傳來的輕顫,都在提醒她這個秘密再也瞞不了多久。雨珠順着飛檐垂落成簾,恍惚間又回到去年今日——何童立在滿池并蒂蓮前,月白長衫沾着荷香,将折下的粉白蓮花簪在她鬓邊,“待我秋闱得中,便來求娶青兒。”
檐角銅鈴突然叮咚作響,驚得醉夢青心口一顫。她下意識護住小腹,這才發現雨勢不知何時大了起來,打在芭蕉葉上沙沙作響。春桃捧着漆盤進來時,正巧撞見小姐将手按在微微隆起的腹間,目光躲閃的模樣讓她心頭一緊,“姑娘,枇杷膏……”
“擱着罷。”醉夢青别過臉去,望着雨幕中漸漸模糊的湖心亭。何童離開那日,也是這般纏綿的雨。他握着她的手說“等我”,卻不知這一等,腹中的孩子都快要顯懷了。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冰涼的觸感驚得她回神,這才驚覺裙角已被雨水洇濕一片。
晨霧如輕紗般漫過宛城的雕花窗棂,醉府西廂房内,銅漏滴滴答答地數着時光。醉夢青半倚在湘妃竹榻上,一襲月青色軟煙羅紗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襯得她愈發纖瘦,唯有微微隆起的小腹,無聲地訴說着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顫抖着指尖,将繡着銀蛇圖騰的錦帕輕輕覆在小腹上。那銀蛇栩栩如生,鱗片閃爍着細碎的光,仿佛随時都會遊動起來。銅鏡中,她眉梢眼角盡是化不開的愁緒,往日清亮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層水霧,眼尾處那抹淡淡的青痕,是昨夜輾轉難眠留下的印記。
“四姐,你怎麼還不起?”門外傳來五妹醉夢紅清脆的聲音,伴随着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醉夢紅身着茜色襦裙,發間别着一朵嬌豔的芍藥,整個人像春日裡最明媚的花朵。她蹦跳着走到榻前,突然瞥見醉夢青不自然地用錦帕遮掩小腹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四姐,你臉色好差,可是哪裡不舒服?”
醉夢青強扯出一抹微笑,聲音輕柔卻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無妨,許是昨夜着了涼,頭疼得緊。”她别過臉去,生怕五妹看出端倪,心中卻如驚弓之鳥般忐忑不安。
醉夢紅湊過來,伸手想要探她的額頭,被醉夢青不着痕迹地避開。“那我去喚母親來瞧瞧,母親熬的姜茶最管用了!”醉夢紅說着便要轉身離去。
“别!”醉夢青情急之下抓住五妹的手腕,見對方投來詫異的目光,又慌忙松開,“不過是些小毛病,睡一覺便好了,莫要驚動母親,省得她老人家操心。”
醉夢紅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點點頭:“那好吧,四姐若是難受,一定要叫我。”待她離開後,醉夢青無力地癱倒在榻上,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打濕了枕畔。昨夜的海棠春夢還曆曆在目——夢中何童身着大紅喜袍,牽着她的手走進喜堂,可就在禮成之際,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她猛地驚醒,隻聽見窗外雨打芭蕉,一片空寂。
窗外,晨霧漸漸散去,遠處傳來小販的叫賣聲,可這熱鬧的人間煙火,卻與她無關。她将臉埋進繡着銀蛇的錦帕中,低聲呢喃:“童郎,你何時歸來……”那聲音裡,滿是思念與無助,還有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懼。
正自出神間,忽聽得院外傳來二姐醉夢甜清亮的嗓音:“姐妹們快來,新鮮的菱角上市啦!”緊接着是七妹醉夢紫嬌俏的應答,混着木屐敲打青石闆的聲響,由遠及近。醉夢青慌忙将錦帕塞進枕邊,抓過件墨綠比甲披在身上,試圖用寬松的衣擺遮掩身形。
雕花木門“吱呀”推開,醉夢甜挽着竹籃跨進門檻,橙色襦裙上繡着的金尾錦雞随着步伐輕顫。她身後跟着醉夢紫,一襲紫紗裙繡滿流雲暗紋,發間九尾狐形狀的銀钗晃出細碎銀光。“四姐總悶在房裡,當心生出病來!”醉夢甜将浸着井水的菱角擺在案頭,嫩白的手指捏起一顆遞過去,“嘗嘗,清甜着呢。”
醉夢青指尖剛觸到菱角的涼意,腹中突然傳來一陣輕顫。她猛地僵住,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醉夢紫眼尖,瞥見她驟然煞白的臉色,狐疑地湊近:“四姐莫不是真病了?瞧這臉色比後院的白牆還寡淡。”說着便要探她額頭,醉夢青側身避開,撞得瓷瓶裡的柳枝“嘩啦”搖晃,殘水濺在裙角洇出深色水痕。
“許是晨起着了涼。”醉夢青強撐着笑意,抓起團扇輕搖,扇面上盤着的銀蛇在光影裡吞吐信子,“七妹不是說要去綢緞莊?怎的還沒動身?”她刻意轉移話題,卻見醉夢紫眯起狐狸般狡黠的眼睛,餘光掃過她微微後傾的腰身。
恰在此時,八妹醉夢熙風風火火闖進來,雪白勁裝沾着露水,腰間佩劍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好消息!”她一把扯開汗巾,小麥色的臉上泛着興奮的紅暈,“覓風哥哥說城外的黑風寨有馬匪出沒,我央他帶我去瞧瞧!”
“胡鬧!”醉夢甜柳眉倒豎,“刀劍無眼的事,也是你能摻和的?”兩姐妹頓時你一言我一語争執起來,醉夢青卻全然聽不進耳。她盯着窗棂間漏進的光斑,看它們在隆起的小腹上明明滅滅,恍惚又想起何童走前那夜,他握着她的手貼在胸口,說“等我簪花”時的滾燙溫度。而此刻腹中的小生命,正像條不安分的小蛇,在寂靜中悄然生長。
正當屋内喧鬧時,院外傳來老仆急促的腳步聲:“三小姐!聶公子派人送來荔枝,說是剛從嶺南快馬加鞭運來的!”話音未落,醉夢香已踩着木屐匆匆趕來,鵝黃襦裙上的暗紋豹頭随着步伐若隐若現,鬓邊金步搖晃出細碎光芒。她揚了揚手中朱漆食盒,眼波流轉:“難得聶郎惦記,快來嘗嘗鮮。”
食盒開啟瞬間,清甜果香彌漫滿屋。醉夢青下意識後退半步,突然翻湧的酸意直沖喉頭。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衆人分食荔枝的歡聲笑語中,轉身佯裝整理案頭書卷。“四姐臉色實在不好。”醉夢蘭不知何時湊到身側,水藍色裙裾掠過她腳踝,發間鼠形玉墜輕輕搖晃,“前幾日我見母親房裡有安神的香,晚間給你送來?”
話音未落,醉夢青腹中又是一陣劇烈胎動。她踉跄扶住桌案,瓷碗與硯台相撞發出刺耳聲響。屋内驟然安靜,八妹醉夢熙跨步上前要扶,卻被她不着痕迹避開。“許是...許是方才起身太急。”醉夢青攥緊桌布,指尖泛白,“你們且去玩吧,莫要因我掃了興緻。”
醉夢紫倚在門框上,紫紗裙上的流雲紋随着動作起伏,眼底閃過一抹若有所思。她突然輕笑出聲,銀钗上的九尾狐尾晃出流光:“既是如此,姐妹們莫要擾四姐靜養。”說罷朝衆人使了個眼色,簇擁着醉夢香往外走去。待腳步聲漸遠,醉夢青癱坐在椅上,冷汗浸透後背,腹中的小生命仿佛感受到母親的不安,又輕輕蠕動起來。
窗外,晨霧已散,陽光透過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駁光影。醉夢青顫抖着摸向懷中的錦囊,那裡裝着何童臨别時送的玉佩,冰涼的觸感卻無法緩解她滾燙的臉頰。她望着銅鏡中自己日漸圓潤的面龐,想起母親前日念叨“女子家總該早些許配人家”時的歎息,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檐下的風鈴突然叮咚作響,恍惚間似是何童溫聲低語,可轉頭望去,唯見空蕩蕩的回廊,落滿細碎的日光。
暮色漸濃時,醉府後園飄來糯米香。醉夢青裹着墨色鬥篷立在回廊轉角,看着母親林秀琪踮腳往桂花蜜裡撒松子,橙紅裙裾上的金雉紋在夕陽下微微發亮。“青兒?”母親突然轉頭,鬓邊玉簪晃得她眼眶發酸,“你七妹說你這兩日茶飯不思,可是害了暑熱?”
鬥篷下的小腹突然輕輕頂了頂,醉夢青攥緊裙角後退半步,木屐碾過地上半幹的水窪:“許是近日貪涼......”話音未落,九妹醉夢泠舉着荷葉燈蹦跳過來,水紅襦裙繡着的銀魚鱗片在燈光下忽明忽暗。“母親快看!覓兩哥哥教人送來的新燈!”小姑娘發間的珍珠流蘇随着動作輕顫,“四姐姐也來放燈罷?”
醉夢青正要推辭,腹中又是一陣躁動,像是孩子急切地想要觸碰那團暖光。她下意識按住腹部,鬥篷滑落露出微微凸起的輪廓。醉夢泠的目光驟然凝固在她腰間,荷葉燈裡的燭火晃了晃,險些熄滅。林秀琪手中的木勺“當啷”掉進瓷碗,桂花蜜濺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這......這是怎麼回事?”母親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醉夢青後退時撞上雕花廊柱,冰涼的觸感從脊背竄上頭頂。她看見七妹醉夢紫不知何時倚在月洞門邊,紫紗裙上的銀線狐狸正對着她詭異地眯起眼睛;三姐醉夢艾抱着白兔從假山後轉出,綠色裙裾掃落滿地殘花。
晚風裹着荷香掀起鬥篷下擺,醉夢青忽然想起何童走的那夜,他的長衫也是這樣被風吹起。那時她藏在他懷裡,聽他說“等我”,聲音比這夏夜的風還要溫柔。而此刻,她腹中的小生命又輕輕動了動,像是在提醒她,那些藏在月光裡的承諾,終究要在日光下見分曉。
蟬鳴聲突然刺破凝滞的空氣,醉夢青感覺後頸沁出冷汗。九妹醉夢泠的珍珠流蘇還在輕輕搖晃,倒映在她眼底的,卻是母親驟然煞白的臉。林秀琪踉跄着扶住石桌,腕間玉镯磕出悶響:“青兒,你......你莫不是......”
“母親!”醉夢紫突然輕笑出聲,銀狐發钗在暮色裡劃出冷光,她蓮步輕移擋在衆人身前,“四姐許是近日穿得厚重了些,瞧這鬥篷料子,倒像是去年冬日的舊款。”說着伸手去拉醉夢青的衣袖,指尖卻在觸及布料的瞬間頓住——那裡傳來若有若無的胎動震顫。
醉夢青猛地後退,後背撞上爬滿紫藤的花架,幹枯的藤蔓簌簌落下。三姐醉夢艾懷裡的白兔突然豎起耳朵,三瓣嘴急促翕動,她這才驚覺自己無意識間攥緊了裙角,青色布料上的銀蛇圖騰扭曲成猙獰的形狀。“我......我隻是吃多了腹脹......”話音未落,八妹醉夢熙已經大步上前,雪白勁裝帶起的風掀開她鬥篷邊緣。
“夠了!”母親突然厲聲打斷,素來溫柔的面容籠着寒霜。她顫抖着拾起地上掉落的松子,掌心的桂花蜜黏住幾粒,“都回屋去,今晚誰也不許出房門。”暮色中,醉夢香的鵝黃裙裾掠過青石,大姐沉默着将食盒收進袖中;醉夢甜攥着帕子欲言又止,橙色襦裙上的金雉紋在風中微微瑟縮。
待衆人散去,醉夢青癱坐在廊下。晚風卷着殘荷的香氣拂過她發燙的臉頰,腹中的小生命又開始不安分地蠕動。她想起何童曾說過“青兒的眼睛比西子湖的水還要澄澈”,此刻倒映在瞳孔裡的,卻是母親失望的眼神,和姐妹們各異的神情。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一聲,兩聲,驚起栖息在檐角的寒鴉,振翅聲刺破夜空,驚碎了這滿園寂靜。
屋内燭火忽明忽暗,醉夢青蜷縮在床榻角落,聽着窗外斷斷續續的更鼓聲。月光透過窗紙的縫隙,在地上投下蛛網狀的暗影,像極了她此刻淩亂的思緒。忽然,門闩輕響,五妹醉夢紅閃身而入,懷裡抱着個油紙包,紅色襦裙上的貓爪刺繡随着步伐微微晃動。
“快吃。”醉夢紅将油紙包塞進她手裡,壓低聲音道,“桂花糖糕,我特地留的。”醉夢青望着糖糕上撒的細碎花瓣,鼻尖泛起酸澀,卻搖了搖頭。醉夢紅在床邊坐下,伸手撫上她冰涼的手背:“四姐,瞞不住了......方才母親在祠堂跪了許久,父親回來時,臉色比祠堂的匾額還黑。”
話音未落,腳步聲由遠及近。醉夢青慌忙将糖糕塞進被褥,醉夢紅也驚得站起身。門被緩緩推開,父親醉合德身着青灰色長衫立在門口,腰間懸挂的刻着書卷紋樣的玉佩輕輕晃動。他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醉夢青隆起的小腹,聲音像冬日結冰的湖面般冷硬:“何童的?”
醉夢青渾身一顫,攥緊了被褥。母親林秀琪跟在父親身後,眼角還殘留着淚痕,手中緊緊握着那方繡着銀蛇的錦帕:“青兒,你自小最是聽話,怎會......”她哽咽着說不下去,錦帕被攥得發皺,銀蛇的眼睛仿佛也在流淚。
七妹醉夢紫不知何時也進了屋,倚在門框上,紫色紗裙随着夜風輕擺:“眼下說這些又有何用?當務之急,是要想想如何應對。四姐腹中的孩子......”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總不能一直瞞下去。”
醉夢青望着屋内衆人,突然想起往日阖家團圓的場景。那時父親會笑着教她們吟詩,母親會溫柔地給她們梳頭,姐妹們在院子裡嬉笑玩鬧。可如今,一切都變了。她咬住下唇,淚水奪眶而出:“父親,母親,我......我隻是太想他了......”
窗外,烏雲遮住了月亮,夜色愈發深沉。一陣風呼嘯而過,吹得窗棂“吱呀”作響,仿佛也在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歎息。
醉合德袖中的戒尺“啪”地打在案幾上,震得燭火晃出猙獰的光暈。他推了推滑落的銀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像浸在冰水裡的墨:“派人去尋何童。”話音未落,醉夢青猛地跪在床上,青色裙擺鋪散如蛇蛻,“父親!他赴京趕考......”
“趕考就能抛家棄子?”林秀琪突然撲到床邊,染着桂花蜜的指尖顫抖着撫過女兒蒼白的臉,鬓邊金簪晃得人眼暈,“我十月懷胎才生下你,你卻......”她的哽咽被窗外驟起的風聲撕碎,檐角銅鈴亂撞,驚起滿院栖鴉。
醉夢紫輕巧地避開滿地燭淚,紫紗裙上的銀狐尾巴掃過醉夢青冰涼的腳踝:“當務之急是遮掩身形。”她從袖中抽出一卷靛青布料,“這種西域進貢的雲錦自帶褶皺,裁成襦裙能蓋住小腹。”七妹眼尾的胭脂暈開,像朵将謝的芍藥,“隻是每日晨昏定省......”
“我去說。”醉夢香突然踏碎滿地陰影,鵝黃裙裾上的暗紋豹頭随着動作龇出獠牙,“就說四妹染了風寒,需得靜養。”大姐摘下腕間羊脂玉镯,“聶家在城裡有别院,若風聲太緊......”
“胡鬧!”醉合德的戒尺重重砸在青磚上,裂紋蛛網般蔓延,“我醉家門風......”話未說完,醉夢甜突然沖進屋,橙色裙裾沾滿夜露,懷中竹籃裡的艾草還滴着水,“父親!母親!城西觀音廟的送子娘娘最靈驗,我去求個平安符......”
醉夢青望着姐妹們七嘴八舌的模樣,腹中的小生命突然輕輕頂了頂。她摸到枕下何童留下的玉佩,冰涼的觸感混着掌心的汗意。窗外雨絲斜斜掠過窗棂,将月光絞成碎銀,恍惚間又看見何童在雨巷盡頭轉身,長衫被風吹成蒼白的帆。而此刻滿室争執聲裡,唯有胎動的溫熱,像團永不熄滅的螢火,在黑暗中倔強地亮着。
雨勢漸歇時,醉夢艾突然從袖中掏出個青布包袱,嫩綠裙裾上繡着的白兔正啃着三葉草,随着她的動作微微起伏。“這是蘇郎前日送來的安神香,”她将香錠塞進醉夢青手中,指尖還沾着研磨朱砂的紅痕,“我特地選了助眠的方子,夜裡點上,能睡得安穩些。”
醉夢青望着掌心雕着纏枝蓮紋的香錠,喉嚨發緊。八妹醉夢熙突然哐當一聲将佩劍拍在桌上,雪白勁裝的衣襟還沾着露水:“待覓風哥哥回來,我讓他快馬加鞭去找何童!敢始亂終棄,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說着撸起袖子,腕間狼牙手串撞出清脆聲響。
“八妹不可魯莽。”醉夢香按住她的肩膀,鵝黃披風上的金線豹紋在燭光下泛着冷光,“如今秋闱将近,貿然尋人恐誤了他前程。”她轉頭看向父親,眼神堅定如磐石,“不如先讓四妹在别院靜養,待何童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