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青捧着還帶着餘溫的粥碗,腹中突然傳來輕輕胎動。她望着姐妹們關切的臉龐,想起幼時在西子湖畔追逐蝴蝶的時光,淚水混着粥香滑入喉中。祠堂外,天色漸明,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微弱的晨光穿透雲層,照在神龛的蛇形圖騰上,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
蛇女祠的黴味混着姐妹們送來的桂花糕甜香,在狹小空間裡發酵。醉夢青蜷縮在鋪着薄毯的角落,指尖反複摩挲着何童留下的半塊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兩人在西子湖畔初遇時,少年衣袖上沾着的晨露。祠堂外突然傳來細微的窸窣聲,五姐醉夢紅頂着濕漉漉的貓耳發飾,從牆根縫隙塞進個油紙包:“馮廣坪新烤的栗子,特意留了糖霜最多的。”
暮色漸濃時,三姐醉夢艾抱着團翠綠色綢緞出現。兔女耳根泛紅,怯生生将布料鋪在鐵欄上:“蘇晚凝說...說給孩子做襁褓正好。”她話音未落,七妹醉夢紫搖着折扇款步而來,紫色裙擺上暗紋狐尾随着動作流轉,“納蘭京送來的西洋暖爐,可别凍着小侄子。”八妹醉夢熙突然從屋頂倒挂下來,白色勁裝下擺掃過醉夢青發頂:“何童那小子快到了,我在五裡外布了迷蹤陣,暫時拖住族老的眼線!”
深夜,更鼓聲沉沉。醉夢青被腹部突如其來的抽痛驚醒,冷汗浸透青衫。祠堂外傳來細碎腳步聲,母親林秀琪提着燈籠閃身而入,鬓邊珍珠步搖在昏暗中輕輕搖晃:“傻孩子,疼也不知喚人。”她掀開錦被,布滿老繭的手貼在女兒小腹上緩緩摩挲,“當年生你們九姐妹,我...”話音未落,祠堂外傳來醉雲鶴的咳嗽聲,老人舉着油燈的手微微發顫,玄色長袍下露出半截系着長命鎖的紅繩——那是醉家孫輩才有的物件。
蛇女祠内燭火搖曳,将醉夢青蒼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林秀琪剛要為女兒揉腹,醉雲鶴手中的油燈突然爆出燈花,在牆壁上投下扭曲的蛇形陰影。老人盯着女兒高高隆起的小腹,布滿老年斑的手緊緊攥着那截紅繩,喉結上下滾動:“你...可還記着蛇女誕子時的規矩?”
醉夢青艱難地支起身子,青色襦裙下的銀線蛇紋早已被冷汗暈開,她強撐着露出微笑:“幼時您教過我,要以蛇蛻裹身...”話音未落,祠堂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六姐醉夢蘭跌跌撞撞沖進來,藍色裙裾沾滿草屑,懷中死死抱着個檀木匣:“父親!南宮潤翻出族譜記載,百年前也有蛇女...”
“住口!”醉雲鶴的怒吼震得神龛上的玉雕蛇微微晃動,卻在觸及林秀琪含淚的目光時驟然洩了氣。老人突然踉跄着坐在蒲團上,白發在昏黃燈光下如同霜雪:“去取...取我壓箱底的雲錦。”
此時,祠堂外傳來馬匹的嘶鳴。八妹醉夢熙旋風般掠入,白色勁裝染着泥點,狼形銀飾還在叮當作響:“何童被我引到後山了!不過族老們也快追來了!”她話音未落,五姐醉夢紅已輕巧地躍上窗台,紅色裙擺掃落牆灰,懷中抱着個竹籃:“馮廣坪連夜打的搖籃,墊了最軟的棉花。”
醉夢青感受着腹中愈發頻繁的胎動,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她望着圍在身邊的親人——母親溫柔的眼神,父親别過臉卻悄悄抹淚的動作,姐妹們或焦急或關切的面容,突然覺得心口發燙。窗外夜色深沉,唯有零星的螢火蟲在竹林間閃爍,恍惚間,她仿佛又看見何童在月下對她微笑,輕聲說要給孩子講一百個故事。
蟬鳴初起的夏日,蛇女祠的窗棂被藤蔓悄悄爬滿。醉夢青倚着斑駁的石牆,青色裙裾上的銀蛇紋在日光下泛着柔光,腹中的小生命正随着她哼唱的搖籃曲輕輕蠕動。門外忽然傳來細碎響動,九妹醉夢泠頂着荷葉帽鑽進來,粉色襦裙沾着池塘邊的水藻,懷中琉璃瓶裡遊動的紅鯉映得她眉眼亮晶晶:"四姐快看!覓兩哥哥幫我在西湖撈的,說給寶寶當玩伴。"
話音未落,五姐醉夢紅踏着輕盈步伐躍入,紅色披風下藏着個竹編小筐。她眨了眨靈動的眼睛,從筐裡捧出團雪白絨毛:"馮廣坪農場的新生奶貓,特意挑了最溫順的,以後寶寶學走路就能追着玩。"祠堂外突然傳來重物落地聲,八妹醉夢熙倒挂在屋檐上,白色勁裝随風揚起,狼尾發帶掃過醉夢青發梢:"何童托人送了信!他在書院得了頭名,下月就能..."
"咳咳。"蒼老的咳嗽聲驚飛梁間麻雀。醉雲鶴拄着桃木拐杖立在門口,玄色長袍下擺繡着的赤蛇圖騰已被歲月磨淡。老人将個錦盒放在石桌上,掀開時露出套銀鎖片,上面蜿蜒的蛇紋竟與醉夢青腹中胎動的節奏隐隐相合:"隔月初一...帶她回府養胎。"
林秀琪快步上前握住丈夫顫抖的手,素色衣袖掃過盒中柔軟的鵝黃襁褓布料。三姐醉夢艾抱着疊翠色小衣跟進來,兔兒形狀的繡鞋還沾着未幹的絲線:"蘇晚凝說,孩子百日時要送來..."話未說完,七妹醉夢紫搖着嵌珠折扇款步而入,紫色裙擺掃過滿地光斑:"納蘭京送來的西洋八音盒,最适合哄睡。"
醉夢青撫摸着微微發燙的腹部,望着祠堂内漸漸堆滿的嬰兒物什。窗外的蟬鳴聲裡,她仿佛看見何童穿着洗得發白的長衫,正隔着書院圍牆向她招手。腹中的小生命突然用力踢了一腳,驚得琉璃瓶裡的紅鯉尾巴拍出水花,惹得衆人發出輕柔的笑聲。
入伏那日,蟬鳴撕扯着宛城的暑氣,蛇女祠的老牆縫裡滲出絲絲涼意。醉夢青半倚在新換的軟墊上,青色紗衣被穿堂風掀起邊角,銀線繡的蛇紋随着她輕撫腹部的動作若隐若現。忽然,院外傳來瓷器相碰的叮當聲,二姐醉夢甜挎着竹籃閃進來,橙色裙裾掃過門檻,鬓邊的絹花沾着細碎汗珠:“快嘗嘗,燕子嚴新琢磨的綠豆冰沙,加了紫蘇葉解膩。”
話音未落,六姐醉夢蘭抱着卷藍綢疾步而入,發間銀鼠簪晃得人眼花:“南宮潤從揚州捎來的蟬翼紗,最适合給孩子裁肚兜!”她展開布料的刹那,七妹醉夢紫搖着湘妃竹扇款步而來,紫色裙擺上的暗紋狐尾在光影裡流轉:“納蘭京特意雇船送來的天山雪水,說泡奶最養人。”
祠堂外突然傳來重物落地聲,八妹醉夢熙倒挂在梁上,白色勁裝下擺垂到醉夢青膝頭,狼形銀飾擦過她發頂:“何童那小子有出息了!在書院編的農書被知府看重,過幾日就能...”“胡鬧!”醉雲鶴的怒吼驚飛樹梢群蟬,老人拄着刻滿蛇紋的拐杖踏入祠堂,玄色長袍下擺沾着露水,卻小心翼翼捧着個朱漆木匣,“祖傳的蛇形玉枕,給孩子磨牙用。”
林秀琪快步上前,指尖拂過丈夫鬓角新添的白發,轉身将盞涼茶遞到醉夢青唇邊:“慢點喝,你爹今早天不亮就去後山采的鮮竹...”醉夢青望着圍在身邊的親人,腹中突然傳來輕輕的蹬踹。她低頭淺笑,淚水卻悄然滑落——五個月的時光,竟将這清冷的祠堂,釀成了浸着桂花香的暖巢。
秋風吹散蟬鳴時,蛇女祠的石階爬滿了金紅色的爬山虎。醉夢青斜倚在堆滿軟墊的藤椅上,藏青色錦緞長裙裹着愈發渾圓的腹部,銀線繡就的蛇紋随着胎動泛起細碎的光。忽聽得院外傳來“喵嗚”一聲,五姐醉夢紅踩着滿地落葉閃進來,紅色披風下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小貓爪子正勾着她鬓邊的絨球發飾:“馮廣坪說貓兒通靈性,讓它先陪寶寶玩。”
“當心别撓着青兒!”大姐醉夢香緊跟着跨入門檻,鵝黃色裙裾掃過斑駁的門框,腰間豹紋香囊晃出沉穩的氣息。她将食盒輕輕擱在石桌上,掀開時熱氣裹挾着肉香撲面而來,“聶少凱從福州運來的海産,特意炖了三時辰的鮑魚粥。”
話音未落,三姐醉夢艾抱着團嫩綠綢緞匆匆跑來,發間兔耳發飾随着步伐輕輕顫動:“蘇晚凝在布莊尋到的雙面繡,一面是玉蘭花,一面...”話未說完,九妹醉夢泠舉着琉璃燈蹦跳着沖進來,粉色裙擺沾滿湖邊的蘆花:“覓兩哥哥在西湖撈的夜光螺!寶寶夜裡醒了就能看!”
祠堂角落突然傳來咳嗽聲,醉雲鶴拄着拐杖從陰影中走出,玄色長袍下擺沾着泥土,懷中卻抱着個雕花木箱。老人将箱子放在醉夢青膝頭,掀開時露出一套銀質的蛇形餐具,勺柄上還纏着嶄新的紅綢:“...别餓着孩子。”
林秀琪輕拭眼角,将剛熬好的安胎藥遞過去:“你爹天不亮就去藥廬守着,非得看着每味藥材過了篩子...”醉夢青捧着溫熱的藥碗,腹中突然傳來有力的胎動。她望着圍在身邊的親人,窗外的夕陽正将爬山虎染成琥珀色,恍惚間竟分不清,這滿心的暖意,是來自手中的藥碗,還是腹中鮮活的小生命。
立冬那日,初雪裹着寒風撲進蛇女祠的窗棂。醉夢青裹着貂絨滾邊的墨青色鬥篷,靠在墊滿絲棉的矮榻上,腹中的小生命随着她呵出的白霧輕輕蠕動。祠堂外突然傳來銅鈴輕響,六姐醉夢蘭頂着雪花沖進來,藍色裙擺沾滿冰晶,懷中卻死死護着個檀木匣:“南宮潤從京城捎來的雲紋暖爐,說是西域進貢的稀罕物!”
“讓讓!熱乎的栗子糕!”二姐醉夢甜端着描金食盒緊随其後,橙色裙裾掃過門檻時,鬓邊的絨花發钗沾了雪粒。她掀開盒蓋,甜香混着熱氣撲面而來,“燕子嚴守着炭爐烤了三回,說焦脆的邊兒最對胃口。”
話音未落,八妹醉夢熙踩着滿地積雪疾奔而入,白色勁裝外罩着狼皮披風,腰間長劍還挂着冰棱:“何童來信了!”她抖開皺巴巴的信箋,聲音裡帶着興奮,“他在書院得了嘉獎,年關前就能...”“當心門檻!”大姐醉夢香一把扶住險些絆倒的九妹醉夢泠,少女粉色裙裾上的銀線魚紋沾着泥漿,懷中卻穩穩抱着個琉璃缸,“覓兩哥哥鑿開西湖冰面撈的紅魚,說給寶寶添喜氣!”
祠堂角落傳來拐杖輕點青磚的聲響,醉雲鶴裹着厚重的灰鼠裘緩步走來,玄色長袍下擺掃過新鋪的羊毛氈。老人将個錦緞包裹放在矮榻邊,露出半截繡着金線蛇紋的虎頭靴:“...腳長得快,多備兩雙。”
林秀琪紅着眼眶,将剛熬好的當歸羊肉湯遞到女兒手中:“你爹淩晨就去肉鋪守着,非得挑最肥的羊腩...”醉夢青捧着滾燙的湯碗,看着親人忙碌的身影在燭火下交織成溫暖的光暈。腹中的孩子突然用力踢了一腳,驚得琉璃缸裡的紅魚尾巴拍出水花,惹得衆人忍俊不禁。窗外的雪愈發大了,卻暖不過此刻滿室的溫情。
寒風在祠堂外呼嘯盤旋,将窗棂上的冰花吹得簌簌作響。醉夢青裹着暗青色織錦棉被,手指無意識摩挲着隆起的腹部,腹中的小生命偶爾輕動,便惹得她唇角泛起溫柔的笑意。突然,木門被輕輕推開,三姐醉夢艾抱着團翠色軟綢閃身而入,綠色裙裾上繡着的月桂紋沾着細小的雪沫,兔兒形狀的耳墜随着她急促的喘息輕輕搖晃:“蘇晚凝從杭州尋來的雲錦,最适合給寶寶做小襖!”
“讓一讓,熱乎的姜湯!”二姐醉夢甜端着青瓷碗快步進來,橙色裙擺掃過鋪着羊毛氈的地面,發間的金步搖随着步伐輕晃,“燕子嚴在姜湯裡加了紅糖和姜絲,驅寒最好不過。”說話間,她将碗小心遞到醉夢青手中,目光滿是關切。
此時,屋頂傳來瓦片輕響,八妹醉夢熙如靈貓般翻窗而入,白色勁裝落滿雪花,狼形銀飾在燭火下泛着冷光:“何童托人送了新信!”她抖開油紙包,裡面除了信箋還有幾塊麥芽糖,“他說書院課業已畢,正往宛城趕!”
“當心别凍着四姐!”大姐醉夢香掀開厚重的棉簾走進來,鵝黃色的大氅襯得她容色明豔,腰間豹紋香囊随着步伐輕輕擺動,“聶少凱派人送來的炭火,足能燒到開春。”話音未落,五姐醉夢紅抱着個毛絨絨的貓崽跳進來,紅色披風下探出小貓粉嫩嫩的爪子:“馮廣坪說這貓兒會抓老鼠,祠堂裡就不怕有蟲蟻了。”
角落裡,醉雲鶴咳嗽着放下手中的木雕,他布滿老繭的手還沾着木屑,面前的案幾上擺着個未完工的蛇形撥浪鼓。老人别過臉,蒼老的聲音帶着一絲不自然:“...手閑,随便雕雕。”林秀琪紅着眼眶,将剛縫制好的虎頭帽放在醉夢青枕邊:“你爹嘴上硬,半夜還在書房給孩子刻平安牌...”
醉夢青望着滿屋忙碌的親人,眼眶漸漸發燙。腹中的孩子突然用力踢了一腳,惹得衆人忍俊不禁。窗外的風雪依舊肆虐,可小小的祠堂裡,跳動的燭火映着親人們的笑臉,暖意幾乎要漫出屋檐。
深冬的晨霧裹着霜氣漫進祠堂,窗棂上的冰花凝結成蜿蜒的蛇形紋路。醉夢青倚着新換的湘妃竹榻,月白錦被下的小腹高高隆起,銀線繡的竹葉花紋随着胎動輕輕起伏。忽然傳來細碎的竹哨聲,九妹醉夢泠頂着毛絨魚形鬥篷鑽進來,粉色裙裾掃過鋪滿幹草的地面,懷中琉璃缸裡的紅魚裹着薄冰:“覓兩哥哥鑿開湖底的冰,說這魚凍過更鮮甜!”
“小心别摔着!”五姐醉夢紅眼疾手快接住琉璃缸,紅色短襖袖口露出半截貓爪形狀的護腕,懷中橘貓正懶洋洋地舔着爪子,“馮廣坪新腌的臘肉,我蒸了塊配粥。”話音未落,六姐醉夢蘭抱着藍布包袱撞開房門,發間銀鼠簪纏着半融的雪,“南宮潤寄來的波斯絨毯,給寶寶鋪小床最暖和!”
祠堂外突然響起清脆的馬鈴聲。大姐醉夢香踩着滿地碎冰而入,鵝黃披風下擺繡着的豹紋沾滿泥漿,手中卻穩穩托着食盒:“聶少凱連夜送來的荔枝,冰鎮過的。”二姐醉夢甜緊随其後,橙色圍裙上沾着面粉,捧着剛出鍋的桂花糕:“燕子嚴改良的方子,加了核桃碎。”
“讓讓!”八妹醉夢熙破窗而入,白色勁裝外披着狼毛大氅,腰間别着的竹筒還滴着冰水,“何童快到城外了!我順道摘了些松蘿茶!”她話音未落,七妹醉夢紫搖着嵌珠手爐款步而入,紫色織金裙裾掃過地面,“納蘭京送來的自鳴鐘,能算着時辰給孩子喂奶。”
角落裡傳來刻刀與木頭相擊的聲響。醉雲鶴戴着老花鏡,枯瘦的手指捏着刻刀,在桃木上細細雕琢蛇形花紋。老人咳嗽兩聲,将半成品的撥浪鼓塞進錦盒,嘟囔道:“祠堂漏風,把新糊的窗紙再加固些...”林秀琪紅着眼眶,将剛織好的蛇紋圍嘴疊進包袱:“你爹昨兒摸着你的肚子,說孩子踢得比當年你還兇...”
醉夢青撫摸着劇烈起伏的小腹,感受着生命的律動。窗外的晨霧不知何時散了,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神龛的蛇形圖騰上。腹中的孩子突然用力頂了一下,惹得圍在身邊的姐妹們笑作一團,驚飛了檐下栖息的寒鴉。
寒風卷着細雪撲在蛇女祠的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醉夢青半卧在堆滿軟墊的榻上,一襲深青色織錦長袍松松裹着越發渾圓的腰身,衣襟處盤繞的銀線蛇紋随着她的動作若隐若現。腹中的小生命突然劇烈動了一下,驚得她手中的繡繃微微發顫——絹布上才繡了一半的虎頭鞋,金線勾勒的眼睛仿佛也跟着眨了眨。
“吱呀——”木門被輕輕推開,帶着一股裹挾着藥香的暖意。母親林秀琪端着藥碗跨進門,鬓角的銀絲在燭火下泛着微光,藏青色的棉襖袖口還沾着幾片雪花:“快趁熱喝,你爹天不亮就去藥廬守着,說這次加了安胎的紫蘇...”話音未落,門外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八妹醉夢熙翻身躍進屋内,白色勁裝肩頭落滿積雪,狼尾發帶還在輕輕晃動:“何童到城門口了!我截住他給你帶了...”她伸手往懷裡一掏,摸出幾顆油紙包着的桂花糖,凍得通紅的臉上滿是興奮。
“當心别碰着四姐!”大姐醉夢香緊跟着踏入門檻,鵝黃色的鬥篷下擺沾着泥點,卻穩穩護着懷裡的食盒,“聶少凱送來的羊羹,特意交代要配茉莉花茶。”二姐醉夢甜系着橙色圍裙從衆人身後探出頭來,發間的絨花歪到一邊,手裡端着冒着熱氣的蒸籠:“燕子嚴新蒸的棗泥糕,我多放了兩勺蜜!”
角落裡傳來木料敲擊的聲響。醉雲鶴戴着玳瑁老花鏡,枯瘦的手指正拿着刻刀在檀木上細細雕琢。老人身前的案幾上,擺滿了形狀各異的半成品——有蛇形的撥浪鼓,有虎頭的搖鈴,還有刻着蓮花紋的小枕頭。他咳嗽兩聲,将新刻好的平安鎖塞進錦盒,嘟囔着:“祠堂的地龍該添些炭了...”
六姐醉夢蘭抱着卷藍色綢緞溜進來,發間的銀鼠簪随着步伐輕輕晃動:“南宮潤從京城捎來的軟緞,給寶寶做襁褓最是柔軟。”五姐醉夢紅懷裡揣着隻小貓,紅色裙裾掃過地面:“馮廣坪說這貓兒會抓蟲,省得驚了孩子。”七妹醉夢紫搖着鎏金手爐款步而入,紫色裙擺上的暗紋狐尾在燭光下流轉:“納蘭京送來的西洋八音盒,聽着能安神。”
醉夢青望着滿屋忙碌的親人,眼眶漸漸發燙。腹中的孩子又輕輕動了一下,仿佛也感受到了這份暖意。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窗棂灑進來,在衆人忙碌的身影上鍍了一層銀邊。神龛上的蛇形玉雕在光影中泛着溫潤的光,與屋内此起彼伏的笑鬧聲融成一片,将冬夜的寒意盡數驅散。
殘雪在瓦當上凝結成冰棱,蛇女祠的梁柱間垂落蛛網般的冰絲。醉夢青裹着褪色的青綢襖,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隆起的腹部,腹中的胎動像初春溪底遊過的魚。窗棂外突然傳來貓叫,五姐醉夢紅踩着薄冰閃進來,紅色鬥篷下擺結着霜花,懷裡橘貓的爪子正勾着半塊麥芽糖:“馮廣坪托人帶的,說孕婦該吃點甜。”
“當心門檻的冰!”二姐醉夢甜捧着陶甕跟進屋,橙色圍裙上沾着粥漬,“燕子嚴熬了三個時辰的鹿胎膏,最補身子。”話音未落,三姐醉夢艾抱着竹籃撞開木門,綠色裙擺掃落門框積雪,兔兒發飾上的絨球還在輕輕顫動:“蘇晚凝從蘇州捎的絲綢,給寶寶做肚兜...”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祠堂裡突然陷入死寂。
八妹醉夢熙倒挂在梁上,白色勁裝滴着冰水,狼形銀飾在昏暗裡泛着冷光:“何童的信。”她抖開皺巴巴的紙箋,寒風卷着碎雪從窗縫灌進來,“他...被困在青州書院,要開春才能...”後面的話被九妹醉夢泠的抽噎聲淹沒,少女粉色裙裾上的魚鱗刺繡沾着淚痕,琉璃缸裡的紅魚撞出細碎水花。
醉雲鶴的咳嗽聲從陰影裡傳來。老人拄着刻滿蛇紋的拐杖,玄色棉袍袖口磨得發亮,卻将新糊好的窗紙又仔細壓了壓:“地龍該添炭了。”林秀琪悄悄抹着眼角,把剛烤好的姜餅塞進女兒手裡:“你爹天不亮就去集上,買的都是你愛吃的...”
醉夢青攥着信箋,墨迹被掌心的汗洇開。腹中的孩子突然重重踢了一腳,驚得神龛上的蛇形玉雕微微晃動。她望着姐妹們或擔憂或憤怒的面容,望着父親佝偻着背往火盆添炭的身影,突然想起何童離開那日,西湖的荷花正開得豔。窗外的風卷着雪粒撲在窗紙上,恍惚間竟像是那年他衣擺掃落的柳絮。
驚蟄那日的春雷炸響時,醉夢青正倚着蛇女祠斑駁的石牆數胎動。腹中的小生命像條不安分的幼蛇,在她青色棉袍下頂出細碎的起伏。檐角新抽的藤蔓垂落水珠,順着蛇形圖騰的青瓦蜿蜒而下,突然被六姐醉夢蘭撞開木門的聲響驚得簌簌墜落。
"青兒快看!"藍衫少女鬓邊銀鼠簪晃得人眼花,懷中緊緊抱着個油紙包,"南宮潤從京城捎的雲片糕,說孕婦吃了不燒心!"她話音未落,五姐醉夢紅踏着滿地新泥沖進來,紅色裙裾沾着草屑,懷裡橘貓正抓着個布老虎:"馮廣坪連夜縫的,說給孩子當磨牙棒!"
祠堂内突然陷入寂靜。醉夢青望着姐妹們欲言又止的眼神,指尖無意識摳着裙擺上褪色的銀線蛇紋。自從那日八妹帶來何童被困青州的消息,整整三個月,再沒收到半封書信。
"喝碗蓮子羹吧。"二姐醉夢甜端着青瓷碗的手微微發抖,橙色裙裾上的金母雞繡紋蹭到了門框,"燕子嚴加了安神的百合..."話未說完,九妹醉夢泠突然撲進她懷裡,粉色襦裙上的魚鱗亮片沾着淚水:"四姐,覓兩哥哥在西湖放了許願燈,說何童哥哥一定會..."
"都别鬧了。"大姐醉夢香按住腰間微微發亮的豹紋香囊,鵝黃錦袍掃過神龛前的蒲團,轉頭對醉夢青輕聲道,"聶少凱派人去青州了,定會..."她的聲音被突然響起的腳步聲打斷。
醉雲鶴拄着桃木拐杖立在門檻處,玄色長袍落滿楊絮。老人顫巍巍從袖中掏出個錦盒,露出裡面雕着蛇紋的銀鎖:"該...給孩子準備長命鎖了。"林秀琪急忙上前扶住丈夫,素色衣襟沾着書房的墨漬:"你爹這幾日,總在燈下刻..."
醉夢青撫過隆起的腹部,感受到胎兒突然劇烈的胎動。祠堂外的楊花漫天飛舞,恍惚間竟像極了那年何童離開時,她别在他衣襟上的白梅。她望着父親佝偻的背影,望着姐妹們或擔憂或疼惜的面容,眼眶突然發燙——原來這漫長的等待裡,腹中的小生命早已不是她一人的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