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油紙鋪,六姐指尖纏金線穿梭傘骨,碎金般的光斑落在靛藍襦裙上。昨夜夢中與南宮潤共撐的油紙傘又現裂痕,她抿唇将最後一處傘面撫平,檐角風鈴輕響時,忽見青衫公子執卷立于門扉,油紙傘骨間的海棠暗紋,正與他腰間玉佩的紋樣悄然呼應。
青瓦下的油紙傘鋪裡,醉夢蘭指尖靈巧穿梭,藍裙上繡着的銀線鼠紋随着動作若隐若現,她專注修補着傘面,将情思密密縫進每一處裂痕;轉角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南宮潤手持書卷,望着那抹熟悉的藍色身影,兩人心中都藏着同個期待——待雨落時,共執此傘,踏碎滿地漣漪。
寒武紀白銀時代的晨光漫過宛城黛瓦,西子湖畔的垂柳沾着晨露,将碎金般的光斑篩落在醉家油紙鋪的竹簾上。六姐醉夢蘭跪坐在青石闆鋪就的工作台前,靛藍色襦裙下露出繡着銀線鼠紋的裙裾,每根鼠須都用極細的金線勾勒,随着她俯身的動作微微起伏,恰似鼠尾掃過月白絹面。
她手中的油紙傘已修補大半,傘骨間嵌着的海棠暗紋是南宮潤親手所繪。昨夜夢中,那柄傘在暴雨中突然崩裂,驚得她輾轉難眠。此刻指尖纏着金線,穿梭在竹骨與油紙的縫隙間,繡針起落時,檐角的青銅風鈴突然叮咚作響,驚得她耳尖微微顫動——這是身為鼠女特有的敏感。
“夢蘭姑娘又在忙?”溫潤如泉水叮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醉夢蘭擡頭,正見南宮潤身着月白鑲青邊的長衫,墨發用羊脂玉簪松松挽起,腰間一枚海棠紋樣的玉佩随着步伐輕晃。他手中握着一卷《雨霖鈴》,目光卻隻凝在她手中的油紙傘上。
醉夢蘭臉頰泛起薄紅,垂眸将最後一根線頭藏進傘骨縫隙:“前日那場急雨,傘面又裂了道縫。”她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傘面上的海棠花瓣,想起半月前與南宮潤共撐此傘遊湖,他握着傘柄的手覆在她手背,掌心溫度比春日暖陽更灼人。
南宮潤踱步至案前,修長手指撫過傘面:“這海棠該用茜草汁再染一遍,顔色便與西子湖春棠一般豔了。”他忽然輕笑,眼尾泛起溫柔的漣漪,“隻是苦了姑娘,總為這傘費心。”
醉夢蘭耳尖愈發紅透,像偷藏了兩瓣胭脂:“你...你總說要等雨落,傘若不好,如何同賞雨景?”話音未落,忽聞窗外傳來柳絮撲簌簌的聲響,她下意識縮了縮肩膀——鼠族天性懼貓,而五姐那身火紅衣衫掠過門前時,裙擺總帶着若有似無的貓科氣息。
南宮潤似是察覺到她的局促,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路過翠香樓,買了你愛吃的芸豆卷。”他将點心放在案頭,目光掠過她因熬夜修補傘面而微青的眼下,“明日卯時三刻,我在斷橋等你。”
“做什麼?”醉夢蘭擡眼,撞進他盛滿星輝的眼眸。
“教你畫傘。”南宮潤執起她染着靛藍顔料的手,指尖輕輕擦過她掌心的針繭,“往後這傘上的海棠,該由我們一同繪就。”
檐角風鈴再度輕響,驚起一湖漣漪。醉夢蘭望着手中完好的油紙傘,忽覺昨夜夢中的裂痕,不過是心頭泛起的小小漣漪。她将芸豆卷推回南宮潤手邊,耳尖藏進鬓邊碎發:“畫壞了,可不許笑我。”
窗外柳絮紛飛,西子湖水泛起粼粼波光,倒映着青衫與藍裙交織的剪影,恰似傘面上未幹的海棠,暈染出整個春天的溫柔。
青瓦縫隙垂落的蛛絲被風撩動,在油紙傘鋪裡織出半透明的網。醉夢蘭跪坐在鋪着靛藍棉毯的矮榻上,月白帕子掖在袖中随時擦拭額角薄汗,手中竹骨與油紙的拼接處已綴滿細密針腳。藍裙上的銀線鼠紋在天光下流轉,時而化作躍動的星火,時而蜷成溫順的絨團。
忽有細碎腳步聲碾過青石闆,帶着特有的節奏——那是南宮潤每日必來的暗号。醉夢蘭耳尖微顫,故意低頭專注手中活計,餘光卻瞥見青衫下擺掃過雕花門檻。
"又在和傘較勁?"南宮潤的聲音裹着書卷墨香,玉冠束起的長發垂在肩頭,腰間海棠玉佩與油紙傘上的暗紋遙遙呼應。他将懷中《雨巷集》輕輕擱在案頭,忽然伸手托住她微垂的下颌,指腹擦過她染着靛藍顔料的指尖,"這顔色倒襯得姑娘像隻偷染了花汁的小老鼠。"
醉夢蘭耳尖瞬間漲紅,像被踩了尾巴般縮開,繡針"啪嗒"掉在竹骨上:"就會打趣人!"她彎腰去撿針,藍裙袖口滑落,露出腕間他送的銀絲纏枝镯。昨夜暴雨突至,她夢中驚醒時,這镯子正硌着掌心,恍惚又見那柄傘在雨中支離破碎。
南宮潤笑意更深,撿起繡針替她穿線,修長手指捏着金線在晨光裡晃出細碎流光:"前日在藏書閣翻到前朝畫傘秘術,"他忽然湊近,溫熱呼吸掃過她泛紅的耳垂,"說傘面要浸過七次晨露,繪出的花色才永不褪色。"
醉夢蘭心跳如擂鼓,卻強作鎮定地奪回繡針:"那大少爺明日可要起個大早,去斷橋邊接七碗露水來。"話一出口又覺羞澀,低頭時發間玉簪滑落,被南宮潤眼疾手快接住。
他将玉簪别回她鬓邊,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發燙的臉頰:"何止七碗?待傘繪好,我要接滿西湖的水,與姑娘..."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清脆的銅鈴聲——五姐醉夢紅挎着竹籃路過,火紅裙擺掃過門框,驚得醉夢蘭猛地後退,撞翻了案頭的靛藍顔料。
南宮潤眼疾手快扶住傾倒的瓷碗,藍綢衣袖卻洇上大片水痕。醉夢蘭望着他狼狽的模樣,忽然"噗嗤"笑出聲,耳尖仍泛着紅:"這下可好,大少爺的衣裳倒成了會開花的油紙傘。"
"若能換來姑娘一笑,"南宮潤抖開染藍的衣袖,在風中搖出一片霁色,"便是将整幅雲錦染作靛青,又有何妨?"檐角銅鈴叮咚,驚起一湖白鹭,掠過兩人相視而笑的眉眼,将細碎情話揉進江南三月的風裡。
檐角銅鈴又晃了晃,驚起栖在黛瓦上的麻雀。醉夢蘭望着南宮潤洇藍的衣袖,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傘骨邊緣,耳尖還泛着未褪的紅。她咬了咬唇,從妝奁裡翻出塊靛藍綢帕,卻被南宮潤搶先一步按住手腕。
"别動。"他眸光溫柔得能滴出水,從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絲帕,輕輕擦去她指尖沾染的顔料,"姑娘可知,這世上最珍貴的'染料',是你眼裡的星光?"話音未落,醉夢蘭隻覺耳畔炸開驚雷,連呼吸都亂了節奏,偏生南宮潤又将絲帕仔細包好她的手,"這般嬌貴的手,該用來執筆繪春,不該總與針線作伴。"
門外突然傳來車輪辘辘聲,八妹醉夢熙騎着棗紅馬掠過窗棂,雪白勁裝在風中獵獵作響,腰間佩劍與馬鞍上的銅鈴撞出清脆聲響。醉夢蘭下意識往南宮潤身後縮了縮——狼族特有的凜冽氣息總讓她莫名緊張。南宮潤似是察覺到她的不安,不着痕迹地側身擋住她,衣袖間飄來若有似無的檀香。
"明日酉時,城西校場有武會。"醉夢熙的聲音透過半開的窗棂傳來,帶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六姐若是得閑,可來給我助威?"
醉夢蘭悄悄探出頭,正對上八妹明亮的眼眸。隻見她束發的銀冠上垂着狼尾毛,劍穗上系着枚狼牙墜子,倒真像頭威風凜凜的小狼。"我...我要趕工修傘。"她嗫嚅着低頭,卻聽見南宮潤輕笑出聲。
"不如這樣,"南宮潤揚了揚手中書卷,"明日我陪姑娘去校場,既為八姑娘助威,又能尋些靈感。聽說武會時煙雨樓的傘面最是别緻,正合姑娘參考。"他說話時,指尖不經意掃過她手背,酥麻的觸感順着血脈直竄心口。
醉夢蘭咬着唇,偷偷瞥了眼案上未完工的油紙傘。傘面上的海棠花瓣還缺最後幾筆勾勒,可南宮潤眼中流轉的期待,卻比任何顔料都誘人。"那...那你得幫我記着樣式。"她别過臉,卻藏不住嘴角的笑意,"若是回來畫不出,便罰你..."
"罰我往後日日陪姑娘畫傘。"南宮潤接過話頭,眼中盛滿狡黠,"不知姑娘可願?"
窗外柳絮紛飛,掠過兩人相觸的指尖。醉夢蘭隻覺心跳如鼓,慌亂中抓起繡針,卻被南宮潤輕輕握住手腕。他溫熱的掌心貼着她的手背,另一隻手已接過針線,在傘面上繡出半朵含苞的海棠。"你看,"他俯身時發間的玉簪擦過她耳畔,"我們的傘,該由兩人同繪才好。"
暮色漫過西子湖時,醉夢蘭終于将最後一片油紙妥帖覆上傘骨。靛藍裙裾垂落在滿地碎金般的夕陽裡,銀線繡就的鼠紋随着她起身的動作微微起伏,恍若活物在裙間遊走。她輕輕吹去傘面上的線頭,卻見倒影裡有道青影自月洞門斜斜切來。
“蘭丫頭又在廢寝忘食?”南宮潤的聲音裹着桂花香飄來,月白長衫下擺沾着幾縷草屑,顯然是從藏書閣匆匆趕來。他腰間海棠玉佩碰在傘架上,發出清越聲響,“可知今日是什麼日子?”
醉夢蘭望着他鬓角淩亂的發絲,耳尖微微發燙。她自然記得——三日前南宮潤說要帶她去煙雨樓看新制的“天水傘”,可這幾日她總被傘鋪雜事絆住。“傘面還沒上桐油...”她嗫嚅着低頭,卻被溫熱的指尖輕輕勾起下颌。
南宮潤眼底盛滿縱容,修長手指撫過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桐油要晾七日方幹,倒不如...”他忽然變魔術般從袖中抽出一卷素絹,展開竟是幅未完成的西湖煙雨圖,“與我去湖心亭,将實景摹在絹上?”
話音未落,窗外忽然傳來清脆的竹哨聲。九妹醉夢泠踮着腳扒在窗棂上,粉衣沾着細碎花瓣,發間珍珠墜子晃出粼粼波光:“六姐!三哥從蘇杭帶回會噴水的琉璃傘,快來瞧!”少女話音剛落,便被五姐醉夢紅揪住後領拽走,火紅裙擺掃過門檻時,驚得醉夢蘭下意識往南宮潤身後縮了縮。
“莫怕。”南宮潤将素絹輕輕塞進她掌心,趁機握住她微涼的指尖,“明日寅時,我帶桂花糕來接你。”他說話時,喉結在暮色裡輕輕滾動,“那時遊人未至,正适合...”
“适合修補你這滿嘴饞話!”醉夢蘭掙脫他的手,耳尖紅得要滴血。她抓起案上的竹篾佯裝要打,卻被南宮潤笑着握住手腕。兩人糾纏間,未幹的桐油在青石闆上洇出深色痕迹,恰似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畫。
夜風穿堂而過,檐角銅鈴突然急響。醉夢蘭望着南宮潤被風吹亂的發絲,想起昨夜夢中那柄碎裂的油紙傘。此刻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袖傳來,恍惚間竟比桐油還要濃稠。“隻許去半個時辰。”她别過臉,卻偷偷将素絹塞進裙帶,“若誤了傘面晾曬,定要你...”
“定要我賠你漫天細雨。”南宮潤忽然湊近,溫熱呼吸拂過她泛紅的耳垂,“賠你歲歲年年,共執一傘。”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滿湖鷗鹭,翅尖掠過水面,攪碎了倒映在湖心的半輪殘月。
寅時的梆子聲還未響透,南宮潤便踏着薄霧來了。他懷中的油紙包滲着桂花甜香,月白長衫下擺沾着晨露,羊脂玉簪绾着的墨發間竟别了朵帶露的海棠。醉夢蘭隔着半掩的竹簾望見他,耳尖先熱起來——藍綢睡裙外随意披着件月白襦衣,發間銀線鼠紋發帶歪歪扭扭,哪有平日裡在鋪子裡的利落模樣?
“蘭姑娘這是要扮作睡鼠?”南宮潤晃了晃手中的桂花糕,眼底笑意漫出來。他伸手替她正了正發帶,指尖擦過耳際時,醉夢蘭像被貓撓了心尖,慌忙後退半步,卻撞翻了案上晾着桐油的油紙傘。
傘骨嘩啦倒地的聲響驚得兩人同時去扶。南宮潤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溫度透過油紙灼得她渾身發燙。“當心。”他聲音低啞,帶着清晨特有的沙啞,“這傘若是再摔,可就...”話未說完,窗外忽然傳來撲棱棱的振翅聲。
七妹醉夢紫踏着紫綢軟靴輕盈落地,狐尾上綴着的銀鈴铛叮當作響。她懷裡抱着隻雪白的小狐狸,蓬松尾巴掃過醉夢蘭的裙擺:“六姐,納蘭家送來西域的夜光顔料,畫在傘上能映月光!”少女說話時,眼角餘光瞥見南宮潤,突然促狹地眨眨眼,“喲,南宮公子這是要帶六姐私奔去?”
醉夢蘭的臉“騰”地紅透,慌忙抽回手。南宮潤卻不慌不忙,從袖中取出卷宣紙展開:“正想請七姑娘參謀。”他指着紙上勾勒的傘面,“這夜光海棠若用在傘骨镂空處,雨天映着水光...”
“定是極美的!”醉夢紫湊過去細看,懷中狐狸忽然竄到案上,爪子踩過桐油,在青石闆上印出朵朵金花。醉夢蘭又急又惱,抄起帕子去擦,卻被南宮潤攔住。他用沾了桐油的指尖在她鼻尖輕點:“瞧,我們蘭姑娘成了小花貓。”
“你才是貓!”醉夢蘭跺腳,卻不小心踩到南宮潤的鞋尖。他非但不惱,反而順勢握住她手腕,從懷中掏出面小銅鏡:“明明是會偷心的小老鼠。”鏡面映出兩人挨得極近的身影,醉夢蘭耳尖紅得滴血,正要掙脫,忽聞遠處傳來更夫敲鑼聲——卯時已至,晨光正刺破雲層。
醉夢紫抱起狐狸蹦跳着離開,臨走還不忘調侃:“六姐莫要忘了夜光顔料!”待腳步聲遠去,南宮潤松開手,卻将桂花糕塞進她掌心:“走吧,再不去湖心亭,晨霧可要散了。”他說話時,目光掃過她慌亂間系歪的襦衣帶,喉結動了動,終究隻是将油紙傘重新架好,“這傘晾着,等我們回來...”
“回來便畫夜光海棠。”醉夢蘭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混着晨霧漫進心口。她偷偷望着南宮潤整理傘骨的背影,藍裙上的銀線鼠紋在晨光裡微微發亮,恍惚間竟覺得,這江南的朝霧暮雲,都不及他此刻專注的眉眼溫柔。
晨光剛給西湖鍍上金邊,南宮潤已雇來艘烏篷船。船篷垂下的竹簾被風掀起一角,醉夢蘭攥着油紙傘跨上船闆時,藍裙上的銀線鼠紋在水波倒影裡忽明忽暗,像極了她慌亂的心跳。船娘搖橹的吱呀聲中,南宮潤展開素絹鋪在膝頭,羊毫筆尖蘸着青黛顔料懸在半空:“蘭姑娘且看這湖心亭的飛檐,像不像展翅欲飛的白鶴?”
醉夢蘭湊近去瞧,發間玉簪的流蘇掃過南宮潤手背。她突然想起昨夜夢中,兩人撐着傘在亭中躲雨,傘骨卻突然斷裂,驚得她出了一身冷汗。此刻見他專注勾勒亭角,忍不住輕聲道:“若是用夜光顔料勾邊……”話未說完,船身突然颠簸,她踉跄着跌進南宮潤懷裡,手中油紙傘“啪嗒”撐開,遮住了兩人通紅的臉。
“小心。”南宮潤的聲音悶在傘下,帶着溫熱的氣息。他伸手穩住她的腰,指腹隔着衣料傳來灼人的溫度。醉夢蘭慌亂擡頭,正撞見他眼底翻湧的溫柔,比西湖春水還要缱绻。突然,岸邊傳來清脆的馬蹄聲,八妹醉夢熙騎着棗紅馬飛馳而過,雪白勁裝在風中獵獵作響:“六姐!記得給我畫把能藏劍的傘!”
喊聲驚飛了蘆葦叢中的白鹭,羽翼掠過傘面,帶落幾滴晨露。醉夢蘭趁機掙開身,耳尖紅得要滴血:“就會打趣人!”她低頭整理裙擺,卻見南宮潤已将墜落的露珠沾在筆尖,在素絹上點出粼粼波光。他忽然輕笑出聲,眼角泛起溫柔的漣漪:“原來晨露染墨,竟比尋常顔料更清透。”
船行至湖心,薄霧漸散。醉夢蘭望着遠處若隐若現的山巒,忽然想起父親說過,軒轅紀年的江南有“傘定姻緣”的傳說——若有情人共繪一傘,便能歲歲年年同淋一場雨。她偷偷瞥向南宮潤專注作畫的側臉,藍裙下的手指無意識絞着裙帶。正要開口,忽聞天際傳來隐隐雷聲,烏雲不知何時已漫過黛青山頭。
“要下雨了。”南宮潤擱下筆,目光掃過她手中的油紙傘,“可惜傘面還未完工……”話音未落,豆大的雨點已砸在船篷上。醉夢蘭慌忙撐開傘,卻被南宮潤輕輕按住手腕:“莫急。”他從袖中取出那日未染完的海棠絹帕,覆在傘骨镂空處,“且讓這場雨,替我們暈開這半朵海棠。”
雨絲斜斜掠過兩人相觸的指尖,醉夢蘭望着傘面上漸漸洇開的胭脂色,恍惚間竟分不清是雨是淚。遠處傳來五姐醉夢紅爽朗的笑罵,火紅裙擺隔着雨幕閃過橋頭,驚得她耳尖一顫。南宮潤卻将她往傘下帶了帶,溫熱呼吸拂過耳畔:“莫怕,有我在。”
雨聲漸密,烏篷船緩緩靠岸。醉夢蘭低頭看那把半染的傘,海棠花瓣在雨水中舒展,恰似她此刻滿溢的心緒。南宮潤将畫好的西湖圖仔細卷起,忽然湊近低語:“明日卯時,我帶夜光顔料來。這次……”他頓了頓,眼中笑意比春雨更纏綿,“定要與姑娘畫完這把傘。”
雨過天晴的清晨,西子湖畔蒸騰着薄薄的霧氣,宛如籠着一層輕紗。醉夢蘭坐在油紙傘鋪的門檻上,靛藍色的裙擺垂落在濕潤的青石闆上,銀線繡就的鼠紋随着她晃動的雙腿若隐若現。她手中握着那把尚未完工的油紙傘,目光專注地盯着傘面上半開的海棠,昨夜被雨水暈染的胭脂色,此刻竟生出幾分别樣的韻緻。
“在想什麼?”溫潤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醉夢蘭猛地擡頭,正撞進南宮潤含笑的眼眸裡。他今日換了一身月白色長衫,衣襟處繡着幾縷淡青色的雲紋,腰間的海棠玉佩随着步伐輕輕搖晃,羊脂玉簪将墨發束起,幾縷碎發垂在額前,更添了幾分慵懶的氣質。
醉夢蘭慌忙低下頭,耳尖泛起一抹紅暈:“沒……沒什麼。隻是在看這海棠,被雨一淋,倒比原先更生動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傘骨,想起昨夜在船上的那一幕,心跳不禁加快了幾分。
南宮潤在她身旁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小匣子,輕輕打開,裡面裝着的正是西域進貢的夜光顔料,在晨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藍光:“七姑娘昨日特意送來的,說定能讓我們的傘錦上添花。”他說話時,目光一直落在醉夢蘭的側臉上,看着她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極了受驚的小老鼠。
醉夢蘭好奇地湊過去,鼻尖幾乎要碰到顔料:“真的能發光嗎?若是畫在傘上,夜裡撐着它走在西湖邊,一定好看極了。”她的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全然沒注意到南宮潤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再好看,也不及你萬分之一。”南宮潤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伸手輕輕将她垂落的發絲别到耳後。醉夢蘭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被人點着了一般,慌亂地往後躲了躲,卻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傘架,幾把未完工的油紙傘嘩啦啦地倒了下來。
兩人手忙腳亂地去扶傘架,慌亂中,南宮潤的手不小心握住了醉夢蘭的手,柔軟而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兩人皆是一愣,誰也沒有松開。醉夢蘭的心跳如擂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南宮潤掌心的溫度,以及他灼熱的目光。
“蘭蘭……”南宮潤剛要開口,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暧昧的氛圍。九妹醉夢泠穿着一襲粉紅色的紗裙,像隻歡快的小魚般跑了過來,發間的珍珠發飾随着她的動作叮當作響:“六姐!不好了!大姐和聶公子在湖上劃船,結果起風了,船槳掉進水裡,現在船停在湖中央動不了了!”
醉夢蘭和南宮潤迅速分開,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站起身來。醉夢蘭顧不上害羞,急忙道:“快,我們去幫忙!”她順手抓起一旁的油紙傘,卻發現傘面還未畫上夜光海棠,心中不禁閃過一絲遺憾。
南宮潤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輕輕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說道:“無妨,待救回大姐,我們再慢慢畫。這把傘,本就該由我們一同完成。”他的眼神堅定而溫暖,讓醉夢蘭原本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三人匆匆朝着湖邊跑去,晨光灑在他們身上,勾勒出一幅幅動人的畫面。醉夢蘭望着手中的油紙傘,心中默默期待着,等這場風波過去,她一定要和南宮潤一起,在傘上繪出最美的夜光海棠,然後在某個雨夜,共執此傘,漫步在江南的煙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