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潤恭敬地行禮,月白長衫在暮色中泛着柔光:“伯父見笑了,晚生反倒覺得,能與夢蘭一同擇菜、聽諸位說笑,比讀書更有趣。”這話惹得醉夢蘭耳尖發燙,她慌忙轉身去收拾竈台,卻聽身後傳來姐妹們的調笑聲。
此時,七妹醉夢紫忽然從門外探進頭來,紫色紗裙上繡着的狐尾紋樣随着動作輕輕晃動:“爹!納蘭京從京城帶了會變戲法的皮影戲班子,明晚就在城西搭台子,咱們全家都去看好不好?”她話音未落,八妹醉夢熙已經興奮地跳起來,狼耳在白發間豎起:“我要坐最前排!說不定還能偷師幾招,将來行走江湖用得上!”
醉合德笑着搖頭,伸手揉了揉九妹醉夢泠的發頂,小姑娘粉撲撲的臉頰上還沾着方才偷吃的糖霜。林秀琪端着剛蒸好的糯米糕走來,氤氲的熱氣中,她看向南宮潤的目光滿是慈愛:“潤兒也留下用晚飯吧,嘗嘗夢蘭包的蝦仁馄饨?”
醉夢蘭捏着抹布的手微微收緊,她記得南宮潤曾說過最愛吃馄饨。擡頭時,正撞見他含笑的目光,那雙墨玉般的眸子在暮色中愈發溫柔:“恭敬不如從命,隻是又要叨擾伯母了。”說着,他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抹布,利落地擦拭起案台,動作娴熟得仿佛已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窗外,最後一抹夕陽沉入西子湖,晚風送來荷花的清香。廚房裡,碗筷碰撞聲、歡笑聲與竈火的噼啪聲交織成曲,醉夢蘭望着忙碌的家人,又偷偷瞥向身旁認真收拾的南宮潤,心裡像是揣了隻活蹦亂跳的小老鼠,又暖又癢。這一刻,她忽然希望時間就此停駐,讓這平凡又珍貴的煙火時光,永遠不要散場。
暮色徹底漫進廚房時,醉夢蘭已将蝦仁馄饨包得整整齊齊,瓷盤裡雪白的馄饨卧成小山,點綴着翠綠的蔥花。南宮潤倚在竈台邊往爐膛添柴,火光映得他輪廓愈發柔和,忽然壓低聲音:“六姐方才包馄饨,捏褶子的樣子像在繡花兒。”
醉夢蘭手一抖,差點将馄饨掉在案闆上。她耳尖通紅,餘光瞥見大姐醉夢香正與聶少凱在窗邊切兔肉,豹族女子刀工利落,刀刃起落間将肉塊切成均勻薄片;二姐醉夢甜踮腳往梁上挂臘肉,橙色頭巾随着動作晃悠,燕子嚴默默在下方扶穩木梯。整個廚房被竈火烘得暖融融的,混着米酒與炖肉的香氣。
“開飯咯——”醉夢紅突然扯開嗓子,貓爪似的指甲敲得陶碗咚咚響。衆人瞬間圍攏過來,八仙桌上轉眼擺滿菜肴:琥珀色的梅子酒在夜光杯裡晃蕩,菌菇雞湯蒸騰着乳白霧氣,醉夢蘭包的馄饨浮在紫菜湯裡,像一群遊弋的銀魚。
九妹醉夢泠舉着沾滿油漬的筷子,粉衣前襟還沾着湯汁:“六姐姐包的馄饨最好吃!”說着往嘴裡塞了一個,腮幫子鼓得像小倉鼠。醉夢熙卻皺着眉頭夾起兔肉:“怎麼沒放辣椒?本姑娘闖蕩江湖可少不了辣子!”覓風立刻獻寶似的掏出油紙包:“早給你備好了,蜀地特辣的燈籠椒!”
醉合德端起酒杯,目光掃過滿堂小輩,鏡片後的眼睛笑得眯成縫:“潤兒,往後若是嫌讀書悶了,盡管來家裡蹭飯。”林秀琪輕輕戳他腰側,嗔道:“哪有這般留人的?”南宮潤卻鄭重起身,向二老舉杯:“承蒙伯父伯母不棄,晚生求之不得。”
醉夢蘭低頭攪動碗裡的馄饨,卻見一枚剝好的蝦仁悄悄滑進湯裡。擡頭撞見南宮潤含笑的目光,他指尖還沾着蝦肉碎屑,卻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與衆人碰盞。窗外夜色漸深,院角蟋蟀開始鳴叫,月光透過雕花窗棂灑在青磚上,将這滿室歡聲笑語都鍍上一層銀邊。
酒過三巡,醉夢紫忽然從袖中掏出個精巧的木盒,狡黠的狐眼彎成月牙:“差點忘了!納蘭京還托我帶了樣稀罕物。”她掀開盒蓋,裡頭躺着兩枚晶瑩剔透的琉璃珠,在燭火下流轉着彩虹般的光暈。八妹醉夢熙立刻湊過來,狼耳好奇地抖動:“這珠子能當暗器使嗎?”
“就知道你打打殺殺的!”醉夢紫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轉頭将琉璃珠遞給醉夢蘭,“這是西域來的夜光珠,夜裡能照亮半間屋子呢。六姐和南宮公子一人一枚,剛好湊成一對。”醉夢蘭的臉頰瞬間泛起紅暈,琉璃珠觸手生涼,卻抵不過掌心的溫度。
南宮潤接過珠子時,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倒與六姐的眼睛一般透亮。”醉夢蘭慌亂低頭,卻見碗裡的馄饨湯倒映着滿堂燭火,晃得人眼暈。
這時,醉夢艾突然指着窗外輕呼。不知何時,夜幕已深,西湖上飄來幾盞蓮花燈,點點暖光順着水波蕩漾,宛如天上繁星墜入人間。醉夢泠立刻蹦到窗邊,粉衣差點掃翻桌上的酒壺:“我們也去放燈吧!”她的提議立刻得到衆人響應,醉夢紅已經抓起油紙傘,馮廣坪則忙着收拾剩餘的酒菜。
醉夢蘭被七手八腳地拉到湖邊,手裡多了盞繪着鼠戲葡萄圖的蓮花燈。南宮潤站在她身側,月白長衫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卻穩穩護着她不被擁擠的人群撞到。“許個願吧。”他輕聲說,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尖。
醉夢蘭将蓮花燈輕輕放進湖面,看着燭火在水波中搖曳,忽然想起白日裡擇菜的光景。那時的陽光、菜葉的清香,還有南宮潤含笑的眉眼,此刻都與眼前的湖光月色重疊在一起。她閉上眼睛,在心底悄悄許願——願往後的日子,都能這般平凡而圓滿。
遠處傳來姐妹們的歡笑聲,醉夢熙正和覓風比賽誰的燈漂得更遠,醉夢甜依偎在燕子嚴身旁,輕聲哼着江南小調。醉夢蘭轉頭看向南宮潤,卻見他的目光從未離開過自己,眼中盛着比蓮花燈更溫柔的光。夜風裹着湖水的氣息拂過,将這一刻的美好,釀成了永恒的記憶。
蓮花燈随波漂遠時,醉夢蘭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竹闆聲。循聲望去,隻見醉夢紫不知從何處招來兩個賣糖畫的匠人,在湖畔支起了熬糖的小鍋。糖漿在銅勺裡翻湧,琥珀色的糖汁順着細長的勺子淌下,在石闆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圖案。
“六姐快來!”醉夢紫朝她招手,紫色裙擺掃過沾着夜露的草地,“讓匠人給你和南宮公子畫對兒糖老鼠!”醉夢蘭還未回應,已被七妹拉到攤前。火光映着匠人的銀絲眼鏡,他手腕輕抖,糖汁如流水般在石闆上蜿蜒,眨眼間兩隻交纏尾巴的糖老鼠便躍然眼前。
南宮潤伸手接過裹着油紙的糖畫,月白衣袖垂落時,露出腕間新系的紅繩——那是方才放燈時,醉夢蘭趁他不注意系上的。“都說紅線牽姻緣,”她當時笑着說,耳尖卻紅得發燙,“往後你可不許亂跑。”此刻他望着手中的糖老鼠,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有六姐拴着,我便是長出翅膀,也飛不出這江南煙雨。”
話音未落,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打鐵聲。轉頭望去,醉夢熙正拽着覓風往鐵匠鋪跑,白色勁裝在夜色中翻飛:“走!讓老闆給我打把新匕首,明日看皮影戲時也好防身!”醉夢甜見狀,連忙追上去塞給他們兩個油紙包:“路上餓了吃,别光顧着舞刀弄槍!”
林秀琪望着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背影,眼角滿是笑意。她輕輕拉住醉夢蘭的手,往她掌心塞了個溫熱的艾草團子:“潤兒明日要随你爹去采艾草,夜裡濕氣重,讓他揣着這個驅寒。”醉夢蘭低頭看着艾草團子,上面還沾着母親指尖的溫度,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總在她出門前塞來各種暖心的物件。
夜風掠過湖面,送來陣陣荷香。醉夢蘭和南宮潤并肩走在回府的小路上,腳下的石闆路被月光照得發亮。她偷偷瞥向身旁的人,見他小心翼翼護着糖畫,生怕夜風将糖絲吹斷,模樣認真得可愛。遠處傳來醉夢泠銀鈴般的歌聲,九妹正纏着覓兩哥哥教她唱新學的曲子。這一刻,月光、荷香、歡笑,都成了她生命中最珍貴的煙火。
行至九曲橋畔,橋下水波倒映着漫天星鬥,竟與湖面上的蓮花燈相映成趣。醉夢蘭忽覺衣角被輕輕扯動,低頭見兩隻灰毛小鼠順着她的裙擺攀上來,亮晶晶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南宮潤手中的糖畫。“莫要調皮。”她嗔怪着将小鼠托在掌心,細軟的絨毛蹭得手心發癢。
南宮潤見狀,笑着掰下糖畫的一小角碎屑:“原來小鼠也饞甜的?”他指尖剛遞過去,兩隻小鼠便捧着糖塊吱溜鑽進石縫,倒是驚起蘆葦叢中栖息的白鹭,撲棱棱的振翅聲劃破夜色。醉夢蘭望着小鼠遠去的方向,耳尖泛紅:“它們許是聞見糖香,把你當故人了。”
話音未落,橋那頭突然傳來醉夢紅的笑鬧:“快來看!五姐和廣坪哥在賽船!”隻見馮廣坪劃着竹筏,醉夢紅手持木槳坐在船頭,棗紅色裙擺随風揚起,像團躍動的火焰。“貓兒掌舵,農夫劃船,倒也般配!”醉夢熙的喊聲混着岸邊衆人的哄笑,驚得湖面泛起層層漣漪。
林秀琪牽着醉夢泠的手走來,粉衣少女懷裡抱着盞熄滅的蓮花燈:“六姐姐,這燈還能再點嗎?”醉夢蘭正要回答,南宮潤已從袖中取出火折子,溫柔地替小姑娘重新點亮燭芯。暖黃的光暈中,醉夢泠突然指着遠處歡呼:“是螢火蟲!”
霎時間,數十隻螢火蟲從蘆葦蕩中騰起,綠瑩瑩的光點在夜空中編織成流動的星河。醉夢艾興奮地追逐着螢火,綠色裙裾沾滿草葉;醉夢青倚在何童肩頭,青色絲帶被夜風吹得纏上他的衣袖。醉夢蘭望着這熱鬧景象,忽感肩頭一沉——南宮潤将披風輕輕搭在她身上,帶着體溫的衣料裹住了夜風中的涼意。
“當心着涼。”他的聲音混着蟲鳴與笑語,卻清晰地落進她心底。醉夢蘭低頭,見他靴邊不知何時沾上了泥點,那是方才替她擋住搖晃的糖畫攤時留下的痕迹。遠處傳來醉合德講書般的嗓音,正給孩子們講着西湖許仙與白蛇的傳說,而她與南宮潤就這樣靜靜立在人群邊緣,看螢火明滅,聽歲月流淌。
夜露漸重,螢火蟲的光痕在草葉上凝成露珠。醉夢蘭望着南宮潤袍角沾着的草屑,忽然想起白日擇菜時他袖口蹭到的菜汁——這位平日裡衣袂飄飄的書香公子,如今卻像棵紮進泥土的青竹,将根須悄悄伸進了這方充滿煙火氣的庭院。
“明日卯時去後山,”南宮潤忽然開口,替她将披風系帶系得更緊,“我備了防滑的鹿皮靴,六姐可願試試?”他說話時,月光正掠過他微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醉夢蘭想起今早他笨拙地學擇菜時,指尖被菜梗劃破的細小紅痕,鼻尖忽然有些發酸。
“潤兒!”林秀琪的聲音從回廊傳來,手裡提着盞兔子燈,“快來幫你爹收拾艾草,明早要送去學堂呢。”南宮潤應聲點頭,卻在轉身時輕輕握了握醉夢蘭的手——那掌心的溫度,比竈膛裡的餘燼還要暖。
待他走遠,醉夢紫忽然從假山後蹦出來,紫色面紗被夜露洇得半透明:“六姐,方才我可都瞧見了!”她晃着手裡的狐毛手筒,眼睛笑得像偷吃了雞的狐狸,“南宮公子看你的眼神,比我那罐百年陳釀的梅子酒還要甜。”
醉夢蘭正要反駁,卻見八妹醉夢熙拖着覓風跑過來,素白劍穗上還挂着片荷葉:“六姐!方才在湖邊撿到個寶貝,你瞧像不像你房裡那隻玉鼠?”月光下,她攤開的掌心躺着塊灰撲撲的石頭,隐約瞧着倒有幾分鼠形。
“胡說八道!”醉夢蘭笑着拍開她的手,卻被她趁機在臉頰上捏了把。遠處傳來醉夢甜喚開飯的聲音,八仙桌上已重新擺好夜宵,熱氣騰騰的桂花小圓子浮在青瓷碗裡,像撒了把碎金子。
醉夢蘭跟着衆人往回走,路過廚房時,見南宮潤正蹲在竈台前幫父親捆紮艾草。月白長衫的下擺浸在水盆裡,他卻渾然不覺,專注地将艾草捆成整整齊齊的小束。醉合德指着艾草講解藥性,他便認真聽着,偶爾擡眼時,目光會越過人群,與門口的她輕輕相撞。
那一刻,廚房的燈影、艾草的清香、還有他眼中流淌的溫柔,忽然讓醉夢蘭想起母親說過的話:“過日子就像擇菜,要擇去枯葉,留下嫩芯。”如今她掌心的這顆“嫩芯”,正用最笨拙也最真誠的方式,融入她生命裡的每一縷煙火。夜風穿過窗棂,将廊下的銅鈴吹得叮咚作響,像是在為這場平凡的相遇,輕輕和鳴。
夜宵的熱氣蒸騰間,醉夢泠突然打翻了青瓷碗,粉紅衣袖瞬間洇濕。覓兩哥哥忙不疊掏出帕子擦拭,卻被醉夢熙調侃"護妻心切",惹得小姑娘躲到母親身後,發間銀魚發飾随着動作輕輕搖晃。醉夢蘭起身幫忙收拾,餘光瞥見南宮潤已經端着新盛的桂花圓子走來,瓷勺在碗沿磕出清脆聲響。
"小心燙。"他将碗推到她面前,指尖還殘留着艾草的清苦氣息。醉夢蘭低頭攪動湯匙,見碗底沉着兩顆蜜餞梅子,酸甜香氣混着桂花香萦繞鼻尖。七妹醉夢紫托腮望着兩人,紫色耳墜晃出細碎光影:"南宮公子這心思,怕是比我繡的雙面繡還精巧。"
話音未落,廚房外突然傳來"簌簌"響動。醉夢艾的兔耳警覺豎起,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三隻灰毛野兔從籬笆缺口竄入,身後還跟着隻渾身濕透的橘貓。醉夢紅立刻跳起來,棗紅色裙擺帶翻了闆凳:"定是廣坪家的阿橘又去追兔子!"她貓科動物特有的敏捷展露無遺,眨眼間已将橘貓拎起,卻見它嘴裡還叼着株新鮮的荠菜。
"這倒省了明日的菜。"醉合德扶了扶眼鏡,笑着将荠菜接過。老人青布長衫的袖口沾着墨迹,顯然剛從書房出來,"潤兒,明日采艾草時,記得帶些驅蟲的薄荷回來。"南宮潤連忙應聲,目光不經意掃過醉夢蘭,見她正蹲在地上安撫受驚的野兔,靛藍裙擺鋪展如綻放的矢車菊。
夜色漸深,姐妹們三三兩兩散去。醉夢蘭提着燈籠送南宮潤到角門,月光将兩人的影子疊在青石闆上。"明日寅時,我在湖畔柳樹下等你。"南宮潤說着,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塞給她,"方才見你盯着糖畫攤子出神,特意留了份。"
醉夢蘭打開油紙,裡面是隻栩栩如生的糖老鼠,尾巴上還綴着顆亮晶晶的糖珠。她擡頭時,正對上南宮潤溫柔的笑意,墨玉般的眸子裡映着燈籠的暖光。夜風掠過西子湖,送來遠處若有若無的更鼓聲,卻驚不散此刻萦繞在兩人之間,比蜜糖還要甜膩的缱绻。
寅時的梆子聲還未敲響,南宮潤已提着兩雙鹿皮靴立在垂柳樹下。薄霧籠罩着西子湖,将他月白長衫洇成淡淡的青灰色,手中竹籃裡的驅蟲香囊随着動作輕輕晃動,散出薄荷與艾草混合的清香。醉夢蘭踩着滿地碎銀般的月光跑來時,發間還沾着幾縷未梳順的發絲,靛藍裙角掃過沾滿露水的草葉,驚起幾隻沉睡的蟋蟀。
“當心滑。”南宮潤伸手扶住她微晃的身形,溫熱的掌心透過單薄的衣袖傳來暖意。他半跪在地,将鹿皮靴上防滑的麻繩仔細系成蝴蝶結,擡頭時睫毛上凝着細小的霧珠:“像不像你養的小灰鼠打的結?”醉夢蘭低頭輕笑,耳尖泛紅——前日她教他編繩結,他學得認真,卻總把結系成歪歪扭扭的形狀,倒真與家中小鼠玩耍時弄亂的絲線有幾分相似。
後山的石階覆着青苔,兩人踩着晨霧拾級而上。南宮潤背着裝滿草藥的竹簍,還不忘用樹枝敲落頭頂低垂的帶露樹枝,生怕沾濕醉夢蘭的衣衫。行至半山腰,醉夢蘭突然拽住他的衣袖,琥珀色眸子亮得驚人。灌木叢中,幾株野生的鼠尾草正開着淡紫色的花,葉片上的露珠在晨光中折射出彩虹。
“聽說用鼠尾草煮水,能讓小鼠毛色更亮。”她蹲下身子,指尖剛觸到草莖,卻被南宮潤輕輕握住手腕。他另一隻手已掏出白絹墊在潮濕的泥土上,才示意她坐下采摘。晨風吹過,将他身上書卷氣與草藥香揉成溫柔的氣息,萦繞在她發間。
日頭漸高時,兩人滿載而歸。醉夢蘭的竹籃裡除了艾草、薄荷,還多了串用野葡萄藤編的花環,是南宮潤趁她不注意時編的,藤蔓間還别着朵沾着露水的山茶花。剛進廚房,便撞見醉夢甜踮着腳夠房梁上的臘肉,橙色頭巾歪在一邊。燕子嚴默默搬來梯子,伸手護着她的腰,眼裡滿是無奈與寵溺。
“正好!”醉夢甜眼睛一亮,跳下梯子時差點摔倒,“幫我嘗嘗新釀的桃花酒!”她掀開陶壇,粉色的酒液泛起細密的泡沫,醉夢蘭剛接過酒杯,忽聽院外傳來醉夢熙的喊聲。循聲望去,八妹正騎在覓風肩頭,手裡揮舞着新打的匕首,白色勁裝下擺沾着草屑:“六姐快看!這匕首削鐵如泥!”
笑聲中,醉夢紫晃着狐毛扇子慢悠悠走來,紫色裙擺掃過滿地花瓣:“明日城西的皮影戲班子要演《老鼠嫁女》,我包了全場,姐妹們都去!”她狡黠地眨眨眼,目光在醉夢蘭與南宮潤之間打轉,“特别是某些人,可得好好瞧瞧戲裡的鼠新娘。”
醉夢蘭的臉頰瞬間燒起來,慌亂間打翻了酒杯。南宮潤不動聲色地用帕子擦去她裙上的酒漬,指尖擦過膝蓋時,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廚房外,醉夢艾正蹲在地上喂新撿的小野兔,醉夢紅追着偷吃魚幹的橘貓滿院跑,醉夢泠趴在池塘邊,粉衣幾乎要掉進水裡,正和覓兩哥哥比賽撈浮萍。
暮色降臨時,醉夢蘭倚在窗邊,看着南宮潤幫父親整理艾草。他束起的長發不知何時散落,垂在素淨的長衫上,認真聽着醉合德講解藥理的模樣,倒像是書房裡的一幅古畫。夜風送來廚房飄來的香味,是醉夢甜炖的山藥排骨,混着醉夢紫偷藏的桂花蜜香。
忽然,肩頭一沉,南宮潤将披風披在她身上,順帶塞給她個溫熱的手爐:“明日帶你去市集買糖畫。”他說話時,呼吸掃過她耳畔,驚得她耳尖輕顫。遠處傳來姐妹們的笑鬧聲,夾雜着瓷碗相碰的脆響,醉夢蘭望着庭院裡嬉鬧的家人,又轉頭看向身旁眉眼溫柔的人,忽然覺得,這樣細碎的時光,便是人間最好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