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的感覺。
棠溪生雪白的耳根微微發紅。
齊思筠:“名字很好聽,看你的樣子,我應該比你大,以後我就叫你‘小生’了?”
棠溪生心裡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年齡更大,但無法反駁,他對這個稱呼沒意見,乖順地點點頭。
“你不用管,”齊思筠将那張A4紙折疊起來,和珍珠一起收進抽屜,制止了伸手想幫忙的棠溪生,“我來收拾就行。”
棠溪生猶豫再三,聽話靠邊站好,蹭蹭蹭連後好幾步,仿若在避開洪水猛獸。
齊思筠哭笑不得,“小生,倒也不用這麼遠吧?”
鲛人一族交流用的都是歌聲,如果要特地稱呼名字,則會用不同頻段的音波來區分,以前隻有一個朋友給他取過小名。
不過,第一次被人類這麼喊昵稱,似乎還挺有趣的。
棠溪生心念微動,依言站近了些。
齊思筠收拾完畢,一屁股坐在大床上,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小生,過來坐,我問你幾個問題,不會很複雜,你點頭搖頭就行了。”
該不會是發現他身上的異常了吧?
棠溪生心裡咯噔一下,無辜地眨眨眼,坐到齊思筠旁邊。
臨近夏季,本就悶熱,盡管空調一刻不停地運轉着,但兩個人并排坐在一張床上,剛降下來的體溫似乎都能傳遞給對方。
不管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先聽聽看。
“如果冒犯到你了,我先提前道歉。”齊思筠問:“小生,你現在是不是沒有在上學了?”
上學。
好新奇的概念。
就像以前誰提過的“私塾”嗎?
但齊思筠問這個問題而不是别的,也變相證明了身份沒有暴露,棠溪生放下心來,如實點頭。
“難怪,力透紙背,”齊思筠扼腕歎息,“我看你剛剛握筆的姿勢,簡直像要把那張白紙給刀了似的。”
把白紙給刀了。
什麼意思?
棠溪生疑惑側目。
可是以前有人教過他,毛筆就是這麼握的,按理來說,别的筆應該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都寫出來了。
如果剛剛那個姿勢不對,那麼一定是筆的問題!
棠溪生啊啊兩聲,表達不滿。
“别激動。”齊思筠溫聲說:“小生,你是不是離家出走了,所以身上才沒有手機和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離家出走。
棠溪生聽到這四個字,瞬間呆住了。
每片海洋其實都可以稱作鲛人的家,隻不過他們這個族群居住的海域比較固定,多年來不曾改變,但他不能算是離家出走,更像是被族群遺棄,因為爹娘和族人們都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他已經……沒有家了。
棠溪生喉嚨湧起陣陣酸澀,他垂下眼簾,朝着齊思筠搖搖頭,繼而輕輕點頭。
“抱歉,”齊思筠語氣歉疚,“我不是故意的,你别難過。”
他忽然想起來,這棟别墅後方的确有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可以直接通往海邊,棠溪生或許就是從那裡鑽出來的。
要命。
該不會是跟家裡人鬧矛盾,離家出走,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偷了,一時想不開,所以準備跳海自盡吧?
幸好遇到他了。
齊思筠越想越心驚,趕緊安慰道:“小生,你千萬别想不開,跳海不可取,生命隻有一次……你有什麼難處,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寫在紙上告訴我,我試着幫你解決。”
棠溪生把剛要流出來的眼淚,硬生生憋回去了,呆呆地看向齊思筠。
鲛人最不怕的就是跳海了。
有機會的話,他甚至想天天跳海,跳那種很幹淨的海,暢快地遊上一整晚。
但這片最熟悉的海域,環境變化天翻地覆,許多垃圾漂浮,氣味難聞,稍微不注意就會受傷。
這樣的大海,棠溪生實在是住不下去了,否則他一條魚,也不會如此堅定地跑到岸上來,接觸學習新事物。
不過,這人是在擔心他嗎?
的确。
單憑他莫名其妙出現在海邊這一點來說,就看起來十分不正常了呢。
棠溪生眨眨眼,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鲛人長時間缺水的話,就會維持不了人形,變回原本的模樣……
他心尖倏地揪緊了。
棠溪生今天還沒有進食過,更要命的是,剛剛上藥的時候,他莫名感到口幹舌燥,小腿肚和大腿根陣陣發軟,這正是鲛人缺水的表現。
絕對不能暴露身份。
否則就要被人類抓走做實驗,他可不想變成小魚幹!
棠溪生朝着齊思筠豎起大拇指,向肩膀後面一指,接着揉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滿是哀求之色。
他很想喝水,還想吃飯。
齊思筠恍然大悟道:“你餓了,想讓我快點問完?”
棠溪生感動得幾乎落淚,連點三下頭,“啊啊啊!”
他之前上岸時十分謹慎,沒有受過傷,并且記憶裡似乎一直有人照顧他,不缺水和食物,沒有這種煩惱。
但由于時間太久遠,細節模糊不清,這個時代又發生了很大改變,他必須得重新适應,與時俱進。
棠溪生暗自下定決心:從今天開始,好好學習,努力做個合格的人類。
從短時間的接觸和相處來看,齊思筠表現得禮貌熱情,是個不錯的觀察學習對象,這樁交易總體還算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