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刺得無慘幾乎睜不開眼的亮光。

全無防備地被扯進陽光，怒意隻升起了一瞬，又迅速被狂喜壓了下去。

是比上次清晨更切實、更有力度的陽光。

火熱地刺在鬼舞辻無慘蒼白的皮膚上，浮起了一片久未見光的紅痕，沒有造成傷害，隻是輕輕拂過，讓無慘難受又饑渴。

太陽、太陽、太陽……

鬼舞辻無慘去看頭頂烈陽，曝光的熾烈讓他睜不開眼睛，低頭晃神之間，他又看見了近處那個笑吟吟望着他的人類，看見那雙昳麗漂亮的眼睛。

………太陽？

無慘眼中的倨傲與冷淡忽然化為一灘陰沉晦暗的黑水，倒映着人類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盯着。無慘想到了剛剛喝下的腥紅解藥，又想到了溫泉時那些人類血的味道。

腥甜、有着某種特定的藥香……

呵呵，什麼太陽，這就是故意為之的砒霜，讓鬼優思多慮，從而戒備、警惕、焦渴。

卻又本能的無法抗拒。

今天天氣好，風景也好。

行走于蘆之湖東岸的柳杉林蔭道，高聳入雲的柳杉木遮去頭頂天空，有不少陽光從樹葉縫隙裡撒下來，輕輕拂過鬼蒼白的臉。

那梅紅近血的豎瞳，看過天空，目視鳥雀，掠過天上那團白熾熱烈的太陽。

最後停留在前面的人類身上。

秋庭一羽本質上是個頑劣的性子，平日裡陽光開朗得看不出會是個會重力展開病嬌纏鬼的人。這會兒更是已經跑到了前面，繞進豎長蔥郁的柳杉林裡，過一會兒又别的地方鑽出來，不知道從哪摘了躲豔紅的花，試圖給鬼戴頭上。

戴上之後還興緻勃勃地退開兩步，捏着下巴觀賞了一會兒，盯着鬼舞辻無慘的臉半天，才吐出一句：“嗯，挺好看。”

鬼舞辻無慘無語：“你到底要幹什麼？”

“走個路？散散步？”

秋庭一羽說。

“嗯、感受一下冬天的溫暖陽光？”

“………”無慘有時候是真的懶得理他，擡手就把花摘了丢進旁邊草叢：“你很無聊？無聊就去找點事做。”

“想去無限城也可以嘛？”

“自己叫鳴女，我給你權限了。”

“那我想插手你的部下的調動呢？”

“你要他們幹什麼？……也不是不行，但要告訴我做什麼。”

“嗯？不怕我撺掇他們造反嗎？”

鬼舞辻無慘擡眼看向他，輕嘲道：“所有鬼的控制權都在我，他們造反不了，那些心思你想了也是白想。”

“……喔。”

秋庭一羽漫不經心地眯起了眼。

容忍，寬縱，這樣的态度放在向來傲慢的鬼王身上甚至可以稱得上一聲縱容。

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目标轉移了。

千年來欲壑難填的空虛終于有了目标，是一個人類。比自己短壽，比自己脆弱，就算熬也能熬死的人類。

所以鬼會想着人多勢衆直接動手，所以會縱容他插手自己的權利，所以會這樣習以為常的任由他進犯……

因為鬼舞辻無慘覺得主動權在自己。

他認為自己一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那麼稍微姑息一下這個令他心煩的人類也不是不可以。

秋庭一羽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

“我說，無慘。”

他優哉遊哉地聊起了另一個話題：“如果成功從我這裡得到完美的永恒之後，接下來你想過要做什麼嗎？總不能永遠待在無限城吧？”

“……？”鬼舞辻無慘蹙起眉頭，一時半會沒法回答：“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問問。”

秋庭一羽去牽他的手，低頭輕吻指節，垂眸笑說道：“我是個貪得無厭的人嘛，想談談我們的未來了。”

鬼舞辻無慘遲滞片刻。

很快，他就抽回手，扭過頭，看不清臉色：“等你把解藥或者青色彼岸花完全給我了再談這個吧。”

-

午後，真的是來出差的秋庭一羽去工作應酬去了。也隻有這個單獨的時間，有在認真輔助的白川前輩才會和他唠唠接下來的任務。

“啊，你說談未來啊。”秋庭一羽摸着下巴，稍微解釋了兩句：“你可以簡單理解為對長生種專攻的壽命論寶具。”

「……說點我能聽懂的。」

“那舉個例子好了。”

“我之前也見過一個活了很久的人。最開始他觊觎我的異能，在籌謀怎麼殺了我取而代之，最後我靠的是一手偷換概念搞定他對我的看法，将他對理想的執念替換成了我，這才保住我這條小命。”

秋庭一羽悠然總結道：“簡而言之就是個相愛相殺主觀題，具體效果吃操作，成功就是好摯友，不成功就死翹。反正我是差點死那個人手裡。不過最後成功搞定，說好了要一輩子在……哦，差點忘了，我先死了。”

但白川前輩聽着聽着就瞳孔地震起來。

「嘶、活了很久……觊觎異能……取而代之……我說，哥們。」

「你說的不會是差點死費奧多爾手裡吧？」

“嗯？是他沒錯。你不是應該知道我的身世嗎？怎麼像第一次聽說似的。”

「知道是知道，但我哪知道你和其他人的相處過程……還有」白川前輩哽咽：「你是命裡犯反派嗎怎麼身邊認識的全是這種人啊！」

秋庭一羽眨了一下眼睛，搓搓下巴誠懇道：“也許是因為……我這人比較陽光開朗善解人意？”

「……」

「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那我還挺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