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挑開車簾,露出那張剛才見過的臉。
又是裴俞風。
“上車吧,我帶你回去。”他的聲音平靜而又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
葉湘怡顧不上猜測裴俞風的意圖,三步并作兩步拉着春桃上了車。
車内布置得十分簡潔,卻又不失奢華,一張軟榻上鋪着柔軟的錦被,散發着淡淡的檀香。可葉湘怡此刻卻無心欣賞這些,她隻是靜靜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一路無言。
雨水順着青瓦檐角滴落,在庭院石階上濺起細碎水花。
葉湘怡跌跌撞撞沖進葉府時,父親和自己安排在家中照看的夏禾正被兩名衙役按在院中的積水裡。
葉父他身着一件單薄的裡衣,頭發淩亂地散在臉上,臉色蒼白如紙,身體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爹!”葉湘怡撲過去,卻被衙役手中冰冷的劍刃阻隔開。那劍刃在雨水的沖刷下閃爍着寒光,讓人不寒而栗。
一紙查封監禁的朱紅官印被甩在葉湘怡懷中,被淅淅瀝瀝的雨水暈開,像是一攤刺目的血迹。
葉湘怡緊緊攥着官令,一雙眸子濕潤至極,卻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她狠狠盯着眼前兇神惡煞的衙役,嘴唇顫抖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柄烏木扇骨隔着濕透的面紗挑起葉湘怡的下巴,寬闊的油紙傘遮擋住早春還帶着寒氣的雨水。
裴俞風不知何時立于她的身後,嗓音薄涼至極:“葉小姐,答案?”
“老爺又咯血了。”春桃驚呼一聲。
身體孱弱的葉父昏昏沉沉,咳出血沫,卻仍是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來:“茶園……茶園……”
葉湘怡轉過頭,一把扯下白色面紗,露出一張絕美的臉龐。她的皮膚白皙如雪,眉如遠黛,一雙淺褐色的眸子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她盯着裴俞風的眼睛,字字如刀:“我嫁。”
裴俞風輕笑一聲,收回折扇。笑容中帶着幾分得意,卻又讓人捉摸不透。
“還不放開我的準嶽父?”他挑眉,朝着衙役道,“我裴俞風願以六府茶引為葉家擔保,助她一月内查明真相。”
幾個衙役面面相觑,被裴俞風的氣場所震懾,最終還是放開了葉父和丫鬟夏禾。
葉湘怡撲了上去,死死抱着自己的父親,替他擦去嘴角血沫。她掙紮着想要起身抱起父親想要回屋,可身體卻因為過度緊張和疲憊而有些不聽使喚。
葉父身形佝偻,身體發着高熱,在葉湘怡懷中哆哆嗦嗦,縮成一團。
“愣着幹嘛,給未來的裴家少夫人搭把手啊!”裴俞風道。
幾個衙役上前幫忙,被葉湘怡甩開。
她咬着牙,眼中滿是倔強:“不用你們幫忙。”
最後還是春桃和夏禾兩個人無比艱難的将葉父擡回屋子。
“啧,沒眼力見。”裴俞風嘲諷一句,“走,去縣衙交擔保書。”
屋内,葉湘怡将查封令收入袖中,指尖微微發顫。
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親,心中滿是自責與愧疚。
“快去請濟世堂的大夫。”她對着春桃說道。
春桃絞着帕子:“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濟世堂那群大夫要先付診金才肯出診。”
葉湘怡拔下鬓邊一支純金纏枝花簪,那簪子上的花朵栩栩如生,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着金色的光芒。她将簪子遞給春桃:“把這個給他。”
夏禾望着簪子紅了眼眶:“這可是夫人去世時親手交給小姐的家傳嫁妝啊。”
“快去。”葉湘怡叮囑道,繼續照顧昏迷不醒的父親。她輕輕地為父親掖好被子,眼神中滿是擔憂。
春桃跌跌撞撞去請大夫,夏禾去燒些熱水給葉父沐浴。
屋内隻剩下葉家父女二人。葉湘怡這才敢落下淚來,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滴在父親的手上。
以前熱鬧的葉府如今空空蕩蕩,隻剩下主仆四人相伴。
她攥着父親幹癟的雙手,放在自己面頰上:“爹爹,女兒一定救您和茶園。”
“湘怡……”葉父清醒一些,顫巍巍伸手,“明哥兒可來了?”
“還未。”葉湘怡跪坐在地上,拼命忍住哭腔,“出事後就立刻去了信,從家到潭州一個來回腳程快也得需要五天。爹爹寬心,總有法子可想。”
“明哥兒回來,明哥兒回來……就有人能照顧我的小湘怡了。”葉父重重咳嗽一聲,這句話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葉父說完便跌回被褥中,不再言語。
葉湘怡抹掉眼淚,咬緊下唇。便是齊明未回,或是潭州店面賬上變不出現銀,便是茶園查封,庫銀凍結,各府訂茶的管事都堵在門房讨債,她也要查出兇手,保住茶園。
檐外雨聲漸密,忽聞院門吱呀作響。
葉湘怡擡頭,以為是春桃請了大夫回來,卻恍惚見一位瘦高男子撐傘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