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馬車悠悠碾過青石巷,車簾輕晃,透進幾縷斜陽的餘晖,将車廂内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輝。
葉湘怡端坐其間,眉目如畫,一襲襦裙,外罩淡青紗帔,發間玉簪輕搖,更添幾分溫婉與雅緻。
二嬸母手持團扇,輕輕搖曳,扇面上繪着的牡丹在光影中若隐若現,仿佛随着她的動作輕輕綻放,更添幾分雅緻。她語帶關切,道:“張家那丫頭,自幼被寵得無法無天,你無需将其言辭放在心上。李夫人已言,過兩日便親臨府上拜訪,你且安心便是。”
“多謝嬸母提點。”葉湘怡淺笑回應,将一盞冰鎮酸梅湯遞至二嬸母手中,湯色清澈,泛着誘人的光澤,映得她指尖如玉,“李夫人能來,是嬸母幫我。”
二嬸母接過瓷盞,指尖輕觸那冰涼的觸感,忽而輕歎一聲,目光中流露出幾分複雜:“你聰慧過人,我年輕時也以為夫君寵愛便是全部,如今方知,終究不如生個兒子來得實在。”
說完,她目光透過晃動的簾子,似在追尋往昔,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落寞。
葉湘怡抿嘴一笑,眉眼間盡是溫婉,誇贊道:“二哥才幹出衆,自是裴家之幸。”
“才幹雖佳,卻太過看中他那媳婦。”二嬸母撇了撇嘴,語氣中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酸意,壓低聲音耳語道,“前些時日我在掌家之權上與你有所争鬥,不過是陷于内宅無法之法。今日我與你交心,一句話說給你聽。夫君的寵愛最不可靠,你要抓緊,誕下嫡子,方為上策。”
葉湘怡聞言,險些被酸梅湯嗆着,忙岔開話題:“嬸母,天氣漸熱,還是多飲些酸梅湯解暑吧。”
孫玉棠見狀,以為她面皮薄,便不再多言,隻搖着蒲扇,閉目養神,車内的氣氛一時變得微妙而甯靜。
及至家中,二人分别。葉湘怡步入院内,心中波濤洶湧。
春桃收起張家小姐所贈的錦盒,面露疑惑:“夫人,你說這張家小姐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先是嚣張跋扈,後又突然服軟。”
葉湘怡輕笑一聲,眸中閃過一絲了然,道:“那小姑娘對裴俞風心存怨念,欲嫁不得,故而對我嫁入裴家心生不滿,言語間難免尖酸刻薄,但心地并不壞。”
說完,她吩咐小厮去庫房尋些筆墨字畫,準備用作賀禮拜訪錢老夫人。
不久,庫房中的字畫被一一搬出,堆滿了整個院子,墨香四溢,仿佛連空氣都染上了幾分書卷氣。
葉湘怡望着滿院的字畫,有些無奈,她本隻想找些不錯,但又不是那麼珍貴的筆墨字畫,卻沒想到能堆起這麼滿滿一院。
“夫人,這是其中比較珍貴的,還有些品相成色差的還未搬來。”管家彙報道。
葉湘怡隻覺得自己當時讨要的銀子還是太少了。
望着從《杏花稻香圖》到《落日奔馬圖》,從《時晴快雪帖》拓本到《秾芳帖》殘卷,這都是錢啊。
春桃夏禾帶着衣裙丫鬟分門别類,仔細包好,置于一旁。春桃望着滿室的字畫,不禁感歎:“真是富裕啊。”
葉湘怡默默贊同,真是富貴啊。
轉眼間太陽西沉,丫鬟們終于将王管家口中“比較珍貴的”字畫收拾完畢。
“還需要整理剩下的嗎?”管家問道。
葉湘怡心中打鼓,這些送人嗎?
她掙紮片刻,隻是留下了一副《落日奔馬圖》,擺擺手讓王管家将剩下的拿來繼續整理。
春桃忍不住問道:“小姐,為何要準備這些?”她略作思索,坦率直言道,“這些……倒是齊茶師所喜之物。”
春桃的思考倒不如不思考。
夏禾聞言,緊張地拉住春桃,示意她勿再提及齊明之名。
葉湘怡見狀,微微一笑,表示無妨:“過去之事、過去之人便讓他過去就好。”
又奮戰了一個時辰,将剩下的筆墨字畫歸置完整。
她挑挑揀揀,選了些文雅飾品,裝入錦盒:“這是給錢老先生準備的。”
“明日随我去拜見錢老夫人。”葉湘怡環視四周,目光落在一幅裹着綢緞的畫卷上,心中一動,想起了張家小姐,皺眉自言自語道,“葉家紮染生意,究竟該如何經營?”
片刻後,她靈光一閃,一個構思在腦海中成形。她吩咐春桃:“明日你去打聽打聽張家染坊的事,切記不可暴露裴家身份。”
次日清晨,葉湘怡用過早膳,便帶着幾個精簡的仆從,悄悄前往錢府。
她心中暗自思量,錢老夫人說不準會拒見。
如她所料,果真吃了一個閉門羹。門房說錢老夫人早起去禮佛,已經走了。
葉湘怡笑着放下賀禮說改日再來,心中卻道,哪有禮佛天剛亮就走的。分明是當日見二嬸母與李夫人交談甚歡,錢老夫人心中不大痛快罷了。
她心中滴血,又得再準備些字畫。
幸好,春桃帶回了好消息。
張家紮染用的是古法,在峤州頗有名氣,但最近被蘇杭來的新式布料擠得生意慘淡。
葉湘怡面露微笑,追問道:“他們所用的染料,可是蓼蘭、闆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