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有着同樣觸感的手。
黏哒哒的液體一直往下滴落,仿佛另一頭是源源不斷的泉眼。
姜悅不是沒見過受傷的人。
她在嘗試捕獵這裡的動物時,被撓一下抓幾把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要是碰到其他人,為了争奪一隻看上去肉很多的獵物,打到頭破血流的程度都算輕的。
但是她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流血了也不急着治療,一心往前走的人。
也許這是一種很新的愛好。
姜悅選擇尊重他們。
等到換第六次的時候,她心裡默念着“平等、尊重、祝福”,嘴上卻沒忍住叨叨:“你們哪裡受傷了?趕緊治啊,别拖着。”她還需要他們帶她離開這裡。
她不清楚他們一共有多少人,但她知道從洞底到出口有多漫長。
這樣一個接着一個的換,遭不住啊。
“無法醫治。這是,一般的手段,治療不了的傷口。” 牽着她的人,聲音含糊低啞,幸好這裡足夠安靜,否則姜悅真的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好歹用什麼布纏一下?隻要最後能出去,其實我也不急這一會。”姜悅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可能的誤會。
有一說一,她想要離開的心情,倒也沒有迫切到眼睜地看着其他人趕着去下輩子的地步。
“沒有用。” 他又重複了一遍。
姜悅被血腥氣弄得很煩躁,她想要掙脫牽住她的手。
本來以為會很困難,沒想到對方放得非常迅速,沒有和她僵持的意思。
湊近了聞一聞,手上那股血腥氣果然更濃。
姜悅把手放到雞哥身上蹭了蹭,那股膩的感覺卻像濕軟的泥巴一樣纏在她的手上。
這樣下去真不是個事兒。
她不敢賭到最後她身邊還能剩下幾個人。
“如果沒有你們,我自己能離開這裡嗎?” 姜悅語氣嚴肅。
一陣沉默之後,後方有虛弱的女聲回答了她,聽起來像是最開始和她牽手的人。
“不能。你沒有權限。無法啟動星艦。”
沒有理會最後陌生的詞語,姜悅隻聽到了“不能”。
所有的異樣都是從他們接觸她後才出現的,姜悅不難猜到他們的受傷和自己有關。
“你們沒必要牽着我。我不會亂跑。”
不管他們是出于什麼樣的目的要帶她走,但隻要能離開這裡,姜悅并不在乎。
作為審判軍的副軍長,西塔瑪聽到過不少類似的話。
“我有罪。”
“我自願贖罪。”
“無條件接受神的懲罰。”
但那些人隻是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好逃過抓捕。
愚蠢的謊言。
正是因為這些人本性中的惡,神才會降下神罰,連帶着周圍的無辜之人也遭殃。
更别說這些垃圾場的“垃圾”,互相結合,留下後代,糟糕的血脈居然還未曾斷絕,竟然還能造成如此惡劣的後果。
當初,應該徹底消滅他們。
“你們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走了。”姜悅一屁股坐在地上,幹脆耍賴,反正她臉皮夠厚。
等了一會,她才迎來一個略帶遲疑的“好”。
雙方各退一步,達成一緻,用一隻手套搭建起信任的橋梁。
完美。
濃厚到讓姜悅想吐的腥氣稍微減弱,她終于不用長時間憋氣又小心謹慎地吸氣。
回去的路比姜悅想象得快得多,甚至讓她懷疑下來的漫長是她的錯覺。
爬出洞口的那一刻,姜悅渾身一顫,莫名回頭看了一眼。
和後面的人對個正着。
剛剛,是他在盯着她嗎?
沒再猶豫,她趕緊快走幾步,離這詭異的地洞遠遠的。
洞口外面,懸停着一個姜悅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龐大的銀灰色身軀一眼望不到頭,外形和黑泥裡藏着的長蟲有點像,但看上去一點都不軟,閃爍着金屬特有的光澤和質感。
感覺它隻要稍微一動,就能把她掀翻到很遠的地方。
“真大啊……”
姜悅仰頭看了一會,眼睛裡塞滿了那東西的樣子,時間長了,脖子有點酸。
一歪頭,旁邊的一些“小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四個輪子加半圓形的蓋子,這……不就是姜藍說過的“車子”嗎?
“哇,我們要坐這個過去嗎?”姜悅連蹦帶跳地湊到車子前面,像隻小狗一樣圍着車子團團轉,“雞哥雞哥,快來看……”
西塔瑪強撐着身體,看了一眼腕表,59到3。
有些隊員沒有直接接觸這個女孩或者說,“垃圾”更确切一點,但也被迫接受“神罰”,化成血水,永遠地留在了地洞裡。
而她還在笑着問她“這是車子嗎?”
也許是因為大量血液的流失,西塔的身體變得冰涼,連說出的話都帶着寒氣:“嗯。”
姜悅歡呼一聲,期待地望向陌生的女性。
她比她高三個頭,穿着寬大的衣服,看上去和光頭哥一樣強壯。
姜悅坐到後排,抱着雞哥,端正坐着。
她身高不夠,腳不着地,伴随着車子改變方向,小腿晃來晃去。
她沒有發現,防護服之下,她兩側的審判軍士兵緊繃到肌肉失去知覺。
作為聖院直屬的審判軍,他們處理的都是三級以上的神迹,遇見過不少受到神罰的人。
那些罪人裡,有讓整座城市感染疾病的,有讓巨浪淹沒大片陸地的,有迷惑民衆主動終結生命的,等等。
但沒有哪一個,能讓他們感到這樣可怕的壓力。
牽住她的那短短幾分鐘裡,他們無數次想要斬斷自己的手,腳也可以不要,最好能把自己削成一個圓桶,滾得越遠越好。
幸好持續時間不長,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