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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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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她輕聲道,目光柔和而清澈,“連樹都知道向上生長,人又怎能止步不前。”

永元七年,九月初一。這日,鄧綏在東觀整理竹簡時,無意中翻出一冊殘卷。那竹簡已有些許腐蝕痕迹,字迹漫漶難辨,惟有一行小篆仍清晰如新,宛若蛇形行草,蜿蜒驚心,“熒惑守心,女主攝政。”

她心頭一震,指尖微微發顫,正欲細細辨認,班昭不知何時已至身旁,幾乎在頃刻間将那簡策抽走。

“這不是你該讀的。”班昭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語氣亦比往常多了三分威嚴。

“先生……”鄧綏輕喚。

班昭卻打斷了她,眼神沉靜如古井,卻泛着鋒芒:“記住,世間有些事,知道得越晚越好。早知未必是福,谶緯之言,更非女子所宜輕信。”

她随即轉身,從書架上抽出一卷新簡遞來,語聲一轉,卻如平常那般溫潤:“今日講《孟子·盡心下》:‘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你若真想為史立言,便得學會辨真僞、明是非,而不是盲從于竹帛之語。”

鄧綏垂首應是,心神卻久久難甯。那一行“女主攝政”如蠱般纏繞在腦海,她不知那星象所指何人,卻莫名生出一絲寒意,又一絲莫可名狀的悸動。

自那日起,她愈加勤學不怠。除卻五經經義,她亦随班昭學得旁門技藝:

她能以算籌推演日月交食之機,揣度歲時變換之律;能憑浮雲變色,分辨風起雨止,旱澇之兆;更能識百草毒性,分蛇膽與蛇涎之異效。

尤其是那對陰陶得寵時佩戴的“翡翠”耳珰,鄧綏曾趁夜以銀針試之,針尖頓時泛黑。她才知那對華貴岫玉竟浸過蛇毒,若在體溫加熱時微釋毒素,雖不緻命,卻可令人昏眩失神,最适合用在競争者初登殿前之時。

她記得那晚宮宴後,陰陶步履輕飄、面色潮紅,所言所行俱失分寸,而後不過數日,便被送往杏梁殿“靜養”。

世人皆道後宮争寵在容色珠翠,實則不過一場無聲戰場。鄧綏無聲地笑了,手中銅匜仍溫熱,那行小字日夜溫在她掌心深處:「永元四年,肇贈綏」。

她不知劉肇知曉幾分,也不知這場棋局誰是執子之人。但她明白,想在這片天宮裡活下去、走上去,靠的不是祈願,而是心智與膽識。

窗外,一道秋光斜照入室,星圖投在鄧綏額前,像一場沉默的預兆。她低頭繼續抄寫,卻不知自己指下,已悄然書寫出一場新局。

重陽佳節,金風送爽,菊香滿苑。這一日,東觀書閣外桂枝搖曳,幾片殘黃的葉子随風飄落,在案頭書卷間打着旋兒。班昭自袖中取出一物,輕輕遞予鄧綏。

那是一支青玉所雕的筆,筆杆溫潤如脂,尾端嵌着細金流雲紋,映着秋日天光,泛出點點碧光。

“這支筆,本拟贈與太學中最出色的生徒。”班昭語聲低緩,眉眼卻帶着一抹難得的溫意,“如今看來,你比我兄長班孟堅當年……更有靈思與膽識。”

這位素來嚴厲寡言的女史官,今日少見地動了真情。話音未落,卻又頓了一下,語氣微妙地一轉:“可惜……”

“可惜什麼?”鄧綏指尖輕輕摩挲那青玉筆,像是撫觸一段命運的脈絡。

班昭沒有立刻答話,隻是目光越過窗棂,投向南宮深處那重重宮牆之上。宮殿飛檐在日光下鍍上一層淡金,靜穆莊嚴。她緩緩道:“可惜你生為女子。”

片刻的沉默,在二人之間流淌開來,如同這座宮城裡那些不言的秘密。

鄧綏垂眸,指尖仍不舍地在玉筆上流連,那是她此生第一次,感到命運在掌中微微發燙。她忽然想起前世圖書館中那冊《漢書》,封頁上端端正正地寫着八字:“鄧綏臨朝,班昭秉筆。”

那是兩個名字在史書封底上并肩的榮耀,是後世女子難以企及的星辰。而此刻,星辰正照耀在她們的腳下。

她擡起頭,認真地看向班昭,眼神澄澈如洗:“先生,若天賦與學識無别,女子為何不能如男子那般,著書立說、載入青史?”

班昭怔了一下,眼中光影微顫,仿佛鄧綏這一問,穿破了漫長沉寂的歲月,撞擊到她心中那扇早已封塵的門扉。

旋即,她低低一笑,笑意如秋水泛波,愈漾愈盛,終至朗朗。笑聲穿堂入瓦,驚起廊下栖息的山雀,撲棱棱躍入湛藍的天幕,在重陽高空劃出斜斜一道翎羽般的弧線。

“說得好。”班昭凝視鄧綏,眼中竟泛出一絲未曾有過的光彩,“若是女子皆如你,世間典籍,又怎隻許須眉來寫?”

風起,菊黃一樹,落葉紛飛。

而那支青玉筆,在鄧綏掌中沉靜地躺着,仿佛一枚尚未落下的書史種子,正等待她将未來一頁悄然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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