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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東觀答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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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七年,九月廿三日。

霜降将至,晨寒如水,東觀藏書閣窗棂上凝着一層晶瑩的白霜,宛若素雪初覆。室中香爐袅袅,松煙與竹簡的清香交織,恍如步入一座隐世的聖學之地。

鄧綏伏案而坐,正抄錄《月令》“孟冬”一章,青玉筆尖在削薄的竹片上劃過,發出細碎而專注的聲響。她神情凝定,眉頭輕蹙,唇間低念,宛如一枝含霜初綻的山茶。

班昭則倚坐在對案,手執朱砂狼毫,專注批注《天文志》。每當筆尖頓住時,便在竹簡邊緣留下一點殷紅,仿佛星辰隕落,嵌入簡牍的時空深處。

“《孟冬》篇雲:‘水始冰,地始凍。’”班昭忽而擡眸,語聲清晰冷峻,“你為何将‘凍’字改作‘坼’?”

鄧綏筆鋒一頓,青玉微顫。那不過是她一瞬習慣使然。今人已知的《呂覽》殘卷中,确有異文記為“坼”,意為地裂初動,意象更為生動。

“妾曾觀《呂覽》舊本,記其作‘坼’。”她斟酌着措辭,語聲柔和卻笃定,“或為後世避諱所易。”

班昭眯起眼眸,目光犀利如刃:“《呂覽》古本早佚,你從何得之?”

未及回聲,閣外忽傳羽林郎清厲一聲:

“陛下駕到——!”

窗紙微震,門扉洞開,一道玄影緩步而入。秋光橫斜,映得來者衣袂浮光,沉穩中透出不容逼視的威儀。

劉肇着玄色深衣,腰間蹀躞帶上懸着青玉組佩,步履間叮咚作響,恍若九重天外的玉京之客。他未帶儀仗,僅一人随行,乃是懷抱奏牍的鄭衆。

“班先生不必多禮。”他擡手止住班昭的躬身行禮,語氣溫和,卻不帶絲毫笑意。旋即目光落向案旁的少女,目光如深潭不起波瀾,“朕竟不知,掖庭家人子竟可随意出入東觀,坐于藏書之側?”

寒意悄然從鄧綏背脊竄上來。宮規森嚴,掖庭之人未經诏允斷不可離所,她知此事若細究,便是欺君之罪。

班昭卻氣定神閑,半步上前:“是臣擅自做主。此女識古篆,善章草,故請她協助校注《漢書》殘卷,若有不當,罪在臣身。”

劉肇的指尖緩緩撫過案幾,停在那枚被改字的竹簡上。他将其拈起,輕聲念道:“《月令》‘地始坼’?”他似笑非笑地轉眸,“朕記得鄭玄在《禮記》注中,作的是‘凍’。你改得倒幹淨。”

鄧綏呼吸一窒,明知此刻理應俯首謝罪,恭稱“妾學識淺薄,誤引異文”,卻不知是出于本能,還是執念未除,竟脫口而出:

“鄭玄尚未出生,何來鄭注?”

此言一出,藏書閣中寂靜如雪。

班昭眼底浮起一抹駭色,朱筆在指間微不可察地一抖;鄭衆神情一凜,仿佛聽到了不該由一位掖庭女子道出的秘密。

劉肇卻緩緩阖上竹簡,似乎并未動怒。他垂眸看着鄧綏,聲音淡淡:

“朕年少時,曾随師讀《三統曆》,先生亦說過:書,不可盡信。”

一瞬間,藏書閣内的空氣仿佛凝固。班昭瞳孔驟然緊縮,手中朱筆幾欲墜地。她心知,鄭玄乃東漢末年經學宗師,離今日永元七年尚有百年光景!鄧綏方才一句,幾乎如同在史書未立之世直引未來,若非口誤,便是……

劉肇卻在沉默中,忽而低低一笑,似嗅到了獵人網中的不速之客。

“班先生,你這學生……頗有意思。”他語氣不緊不慢,卻帶着一股笃定的寒意。他屈膝半坐,毫無帝王威儀地落座于鄧綏方才的位置,指尖敲了敲案上文冊,“朕本來是來校閱《河渠書》,正巧缺個研墨的,你這學生,朕便借用了。”

這番話分明是留人,卻說得似請人。

班昭凝視鄧綏半晌,終究沒有多言,隻是低首行禮:“謹遵聖命。”那一瞬,她眼中掠過憂慮,卻藏得極深。

鄭衆悄無聲息地将手中奏牍放下,随着班昭一并退下。沉重的閣門“吱呀”合上,聲響在檐下回蕩,宛如落鎖。靜谧之中,鄧綏指尖微顫,袖中銅匜似感應主人的心緒,也輕輕發熱。

劉肇似笑非笑,唇角揚起一道涼薄的弧線:“怕什麼?你方才連百年之後的學者都敢評議,現在卻退縮了?”

他翻開一卷圖紙,帛面未泛黃,墨色猶新,卻非《河渠書》,而是一份以西域地勢為綱,河西走廊為軸的軍務密圖。其上數道紅色筆劃勾勒出兵力部署,尤以酒泉、敦煌二郡為重。朱砂圈點處,赫然寫着“羌人遊騎活動頻繁”。

這根本是軍機密牍!

“會看輿圖嗎?”劉肇忽然問,語調随意,眼神卻冷靜得可怕。

鄧綏心髒一緊,仍強壓驚惶,緩緩湊近案前。帛圖上的山脈與河道她一眼便辨識出,那是她在現代地理課本上無數次看到過的西北地貌。隻是她很快察覺出異樣:“陛下恕罪……羌人部族向來栖居西南,但圖上卻标在西北邊境。這,是否有誤?”

劉肇眉梢略挑:“為何認為有誤?”

“若羌人遷徙,當牽動金城、隴西防線,但此圖上的金城郡駐軍并未有任何偏移。”她指向黃河曲折之處,“此地為東渡關鍵,若敵勢北移,守軍布防亦應随之調整……然而圖上渡口位置未動,标注與實地一緻。”

她語聲雖穩,額角卻沁出一絲冷汗。

劉肇倚身于案前,眼神幽深:“說下去。”

“若非筆誤,便是……”她一頓,手指停在帛圖角落,“有人故意錯繪羌人位置,混淆敵情,引軍隊誤判方向……”

她話音未落,袖中銅匜忽然發出一陣滾熱,似灼燒皮膚一般。她猛然驚覺,她所置身之地,已非藏書閣,而是宮廷的風暴之眼!

劉肇目光凝定,仿佛在看一顆尚未完全揭開的珍珠。

“不錯。”他語氣轉冷,“此圖昨日由太常卿程谟親繪,交由朕親閱,今晨拟令西征三千騎西北探營。”

鄧綏隻覺一股涼意從脊背直沖腦後。若非這無意一瞥,這三千鐵騎……怕是已踏入陷阱。

“你可知,”劉肇望着她,神情淡漠如霧,“軍機洩露者,按律當斬?”

她蓦地擡頭,與那雙幽深不見底的眼眸正面相對。

“妾……并未外洩。”她緩緩開口,聲音雖輕,卻仿佛壓着千鈞,“隻是……陛下問,妾便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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