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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政論三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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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内,冰鑒氤氲,幾縷白霧缭繞于金獸香爐與青玉案之間,仿佛盛夏也被這殿中森寒逼退了數分。

劉肇端坐于禦案後,身着月白常服,袖口繡着暗紋蟠龍,神色沉靜而難測。他指尖輕輕一彈,一卷錦緞封裝的帛書在案上滑出幾寸,停在鄧綏面前。

“看看這個。”

鄧綏跪坐于側,接過帛書展開,目光頓時一凝,那竟是禦史大夫周章的密折,奏請陛下“重修刑典,恢複秦制”,以嚴苛律法鎮壓日益頻發的民變與盜匪。措辭激烈,句句俱是“以威懾為本”,“民可畏而不可恕”。

帛書未幹的朱印在燭光下微微閃光,仿佛還有未盡的肅殺。

“陛下是想聽妾的看法?”她低聲問,指尖在案幾一隅輕輕摩挲。

“朕想聽‘鄧佳’的見解。”劉肇倚靠椅背,語氣不疾不徐,眼神卻像深潭般望不見底,“那個在星辰之下,看過兩千年興亡成敗的靈魂。”

一瞬間,案上氤氲的霧氣仿佛凝滞。

鄧綏沒有立刻作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枚古銅錢,置于禦案中央,銅聲輕響,在殿中回蕩如擊鐘。

“陛下可曾思忖,治國如鑄錢,究竟應重其形,還是重其質?”

劉肇微微揚眉,食指輕敲案角:“你這話,可是有心設喻?”

“法者,形也;德者,質也。”她以指蘸茶,緩緩在青玉案上繪出兩個同心圓,“秦朝以律為鋒,刑若酷霜,終至二世而亡;而孝文帝以仁為繩,輕徭薄賦,卻成太和之治。”

“律法太輕,豈不失威?”劉肇語氣不動,卻目光銳利。

“故曰‘形質相合’,方為大成。”鄧綏垂眸,聲音柔中帶鋒,“立法可嚴,但執法需寬。河西羌人反叛,可定‘殺人者死’之令,以護百姓;但饑民劫糧,不過求生之舉,應減等從輕,以法渡人。”

她語畢,以朱砂在茶漬未幹的圓圈中緩緩寫下兩個字:“法”,與“德”。

劉肇凝視着那兩個字,指尖忽然覆上她仍帶些涼意的手背,似是試探,亦似笃定。他拈起禦筆,在奏章上寫下批語:

“律令之設,蓋為止暴安良。若酷法傷和,非朕所願也。”

最後一筆極其緩慢,從“願”字尾拖出一道細長的朱痕,像是故意牽引,又像不經意劃過鄧綏的指節,留下一點紅印。

鄧綏的心口一窒,卻未躲開。她知道,這不僅是一次朝政問對的落幕,更是一次心意投石的回響。

燭火輕晃,映出兩人的影子斜斜落在案幾之上。那枚銅錢尚未平穩地落定,在夜色中微微旋轉,如同這個風雨欲來的天下,在命運的棋局中悄然改道。

翌日議朝,正殿之上,朝臣分列,九卿争論不休,聲浪如潮。

“郡縣制固可集權,但也易養貪吏酷胥!”太尉怒而拍案,白須微顫,言辭激昂,“而封建之弊,在于強枝弱幹。臣以為,可采古制,令宗室王侯分鎮四方,以輔朝綱、拱天子。” 一語既出,殿中瞬時鴉雀無聲。衆臣皆知,此言所指,已非制度,而是權柄分配。

正值此時,鄧綏正在劉肇身側斟茶,素袖微拂,纖指穩持鎏金茶壺,面色溫和,神情不動。

“陛下。”她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可曾思及‘流官制’之法?”

劉肇眉梢微挑:“哦?你說說看。”

她略一欠身,将熱茶倒入鎏玉杯中,微微俯身,水氣氤氲中,指尖悄然在案幾水漬中勾勒出一道柔和的曲線:

“譬如益州刺史,任期三載,期滿即調,輪換不居。”她語調淡定,“如此既防地方權臣根深蔓延,又免于頻繁更替造成政務荒廢。”

話音剛落,朝堂一角頓生細語,有贊有疑。

劉肇卻未理群議,他倏地扣住鄧綏執壺的手腕,順着她水迹所畫的線,提起禦筆,在“三年”之後添下兩個朱紅大字:

“考課。”

“任滿遷轉,不可無據。”他一邊書寫,一邊低聲道,“設考績之法,以民安、政清、吏治為綱……如此,諸官為政,便有尺度可循,亦有激勵之道。”

他的手貼着她的手,指節微涼,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鄧綏本欲退讓,卻被他掌力微微一拽,靠近了一步,衣袖擦過他的龍袍下擺,心跳陡然一亂。

她垂眸掩飾,聲線卻未顫:“考課之法,尚可增‘民聲’一項。由刺史親自微服巡察,采集百姓之言,以補文書所未盡。”

“善。”劉肇唇角微揚,執她之手,将“民聲”兩字添于策首,又補下幾筆:“凡三載一報,五載一考,十載可遷……”

話至此處,二人握筆的手仍未分開,墨迹未幹,那條由水漬勾勒出的曲線仿佛成了權力與制度交錯的河道。

劉肇低聲一笑,眼神從朱墨中移至她眉眼:“鄧卿倒是越來越像‘丞相’了。”

鄧綏不語,隻是輕輕将茶盞遞至他唇邊。天子擡手接過,盞口觸唇的一瞬,低聲補了一句:“若是此後百官皆出自你一言,你又當如何?”

她靜靜凝望着他,眼底微光沉浮,良久才柔聲回應:“那便願我一言,能濟天下。”

宮燈映照下,兩人的倒影在朱案之上交疊如畫,一紙新政,在悄無聲息間落下最初的墨痕。

雷雨如注,電光照徹未央宮的深檐,天子立于銅雀屏風之側,眼神沉似淵海。“若你掌國,”劉肇聲線壓得極低,卻仿若驚雷般震響殿中,“可願效王莽之法,徹底改制?”

殿内燈影晃動,檐下水珠噼啪墜地。鄧綏靜靜站起,眸中映着火光與雷色交織的天幕。她知道,這是劉肇抛出的命運之問,不止是試探,更是某種近乎臣與君之間、愛與懼之間的臨界。

她未即刻作答,隻緩緩走向殿門,素衣拖曳着殿中水光。雨絲已打濕她的袖口,鬓邊發絲貼着蒼白的臉頰。

“王莽之敗,”她輕聲開口,仿佛自語,實則字字入骨,“不在變法,而在‘托古改制’,盲目複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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