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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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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前殿,檐影沉沉,鐘鼓初鳴,冷霧未散。

劉肇披着玄龍金繡的朝服,緩緩步入殿中,神色沉靜,步履卻略顯沉重。他強撐着病骨之軀端坐于龍椅之上,金絲織就的冕旒垂落如簾,将他愈發削瘦蒼白的面容半掩于陰影之下。玉藻微晃,仿佛也承受不住龍榻上那份日漸沉重的氣息。

“陛下,幽州急報!”内侍跪奏,聲急如鼓,“鮮卑突襲幽陵,劫掠三縣,百姓流離,倉儲被毀!”

殿中群臣嘩然,劉肇卻并未有絲毫驚慌。他擡起眼,目光如寒星破霧,沉聲開口:“命護烏桓校尉領五營精騎北上截擊,務必于陽山口設伏,攔其歸路。再派中使前往南匈奴左右賢王營中,允其鹽鐵互市,以結攻守之約。”

語聲雖低,帶着喉頭灼痛的嘶啞,卻依舊沉穩有力,令群臣不敢質疑分毫。朝堂之上,忠言逆耳者皆言陛下神思如炬、胸有千壑,未嘗一病之态。唯有站在班列之末的鄭衆,眉宇間暗藏憂色,隐約望見天子藏于衣袖之内的那隻手,竟微不可察地顫抖着。

自鄧綏有孕以來,劉肇便不讓她再入朝理政,每日天未亮,便獨自強撐病體,披衣上殿。縱然咳血不止,也未曾失一朝一政。隻因他知,她肚中的孩兒來得不易,這份安穩,是他身為君王、亦為丈夫的承諾。

退朝鐘聲悠悠響起,百官魚貫而出。劉肇卻未作停留,未及更衣,徑直轉身,腳步倉皇地向蘭林殿而去。層層宮牆下,他披着曛日斜照的霞光,如一棵風中将折的老松,卻仍挺立着往她的方向走。

蘭林殿内香暖如春,羅帳輕垂,翠煙袅袅。鄧綏倚在雕花窗棂前,正專注于繡架之上細細描金描線,那是一雙繡得極精緻的虎頭小鞋,鞋底繡着三重吉雲,仿佛寄托着她所有的期盼。

忽聽殿門輕響,她轉頭,見劉肇快步而入,忙要起身行禮,卻被他一把按回榻上。

“别動。”他的聲音低啞,帶着未褪盡的咳意,語氣卻分外柔和,仿佛春雪化水。

他褪下朝服,披風未解,便俯身伏在她微隆的腹上,靜靜地,将耳朵貼在那片溫熱之上,眉眼間盡是安甯。他閉目許久,仿佛能聽見那胎息裡的輕響,如泉湧,如笛鳴。

“今日可鬧你了?”他輕聲問。

鄧綏忍不住笑了:“晨起踢了兩下,比陛下上朝還準。”

她擡手撥開他臉側被汗水黏住的冕旒,那動作溫柔至極,如解淩亂鬓發,又如撥開他心頭那一層愁雲。

劉肇也笑了,卻牽動肺腑,連帶着一陣壓不住的咳意。他掩唇微傾,指間見血。鄧綏忙不疊捧來一盞溫熱的湯藥,眼中盡是憂懼。

他卻搖頭,執起她的手,輕輕按在自己心口:“先聽朕說會兒話。”

他仍如往常那般,将朝中之事娓娓道來:

如何巧用分化之策安撫羌亂,以舊部交錯新軍,打亂其族内信任;

如何改革漕運體制,将貪墨之官調離要道,借新法激舊臣之懼心;

甚至還學起張酺谏言時言辭錯亂、語結腔顫的模樣,活脫脫一個滑稽丞相,引得鄧綏捂唇輕笑,眼角泛起濕意。

她伸手撫上他消瘦的面頰,那原本豐神俊朗的輪廓,如今竟有些清峻削薄,仿佛隻剩一層皮膚包裹着千鈞憂慮。

“陛下不必日日将這些與妾言。陛下的心意,妾身自是懂的。”

“可朕答應過你。”他忽而握緊她的手,語氣低沉卻堅如山石,“朕答應過你,與你共治天下。君無戲言。”

她怔了怔,眼底晃動着淚光,他已然病入膏肓,卻仍不忘誓言,不舍她獨行,不肯放手江山一寸。

此心,此志,皆在她與這尚未出世的孩兒身上,凝成一個帝王最後的信念。

此刻,蘭林殿内,窗外芭蕉細雨,玉階濕滑,春寒料峭。他們相對而坐,一人蒼白如雪,一人明豔如燈,宛若殘冬中對峙的新芽與老松,在風雪未盡之時,相攜不倒。

暮色沉沉,夜色如水,蘭林殿中隻留一盞孤燈,火苗微顫,映得金絲帳紗一半明一半暗。風掠過殿角,帶起珠簾輕響,仿若遙遠往昔的低語。

劉肇靠坐在榻側,眼神空落,指尖輕敲着膝頭,忽而道:“朕的第一個孩子,生在永元二年冬月。”

他目光落在案幾上的燈盞上,仿佛那點搖曳火光中藏着不可觸碰的舊夢。“那是個男孩,皮膚白得像雪,還沒滿百日……前一夜還咿呀學語,次日卻驚厥暴亡,連一口奶都沒喝下去。”語氣平平,卻像一把鈍刀,一寸寸劃破靜夜的安甯。

鄧綏心頭微震,指節悄然收緊,眸中浮起薄霧。

“第二個,是個公主。”劉肇的聲音更低了些,如遠鐘隐隐,“才學會喚‘父皇’,便染上天花。全身起疱,燒得昏迷三日三夜,連遺容都不忍再看一眼。”他說得輕,卻輕得可怖,如同陳述别人的命運,而非自己血脈的凋零。

“第三個,生下來不過三日,連名都未及賜,就在夜裡靜靜去了。”他的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笑,冷冽得令人心悸,“當時朕不信邪,割開胸口,以心頭血祭天,求個庇佑……”

說罷,忽地掀開朝服衣襟,一道斜貫胸膛的舊疤赫然在目,發白凸起,如遊龍纏心,慘不忍睹。

鄧綏眼眶一熱,伏身輕吻那傷痕,唇上殘留的,是歲月的冷酷與一個父親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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