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如今,可真是得意得很!”陰陶見此情景,絲毫沒有收斂之意,反而更加猖狂的說。
隻見她一腳踹翻銅火盆,炭火四濺,火星子飛竄至巫壇前垂地的血幡上,倏地卷起一簇暗紅火舌。那幡是以童子綢帛縫就,浸過鹿血與朱砂,火焰舔舐之下,冒出一股腥甜濃烈的焦氣,宛若鬼蜮夜啼,驚心動魄。
她仰首大笑,笑聲回蕩在椒房殿寂靜的後殿,如玉盤落地,碎而刺耳。
“等本宮執掌大權那日......”她一邊說,一邊走下檀香木階,衣袍曳地,錦履碾過炭灰殘屑,焰光照在她赤色帷衣上,恍若浴火的修羅,“第一件事,你猜我要做什麼?”
她忽地伸手,一把拽過身旁低眉順眼、躬身侍立的心腹嬷嬷,指節深陷對方肩頭,指甲幾乎劃破老人的粗布襖。
嬷嬷身子一抖,臉色慘白如紙,戰戰兢兢地搖了搖頭,聲音微弱如蚊:“老奴……不敢妄測娘娘聖意……”
“哼。”陰陶冷笑一聲,面容忽而一凝,如風雪之夜沉霜壓枝。她手中金絲護甲一轉,冰涼的甲尖擦過老嬷頸側那片薄薄的皮膚,留下一道細微血痕。
“我要讓鄧家那群自诩名門望族的,一個不剩!”她咬字如刀,咯咯作響,“先把鄧骘那厮綁去西市,當衆淩遲三千刀,剔骨刮肉!讓天下人都看看,敢與本宮争鋒的下場。”
她近乎癫狂地笑起來,又倏然止住,轉而伏在老嬷耳側,聲音陡然低下,陰森幽冷:“至于鄧綏……我要把她衣衫剝盡,扔進軍營,讓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給成百上千的漢軍将卒生生撕爛……”
話未說完,那老嬷便雙腿一軟,癱倒在地,臉色蠟黃,冷汗涔涔,唇角微顫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
“哼。”陰陶嗤笑一聲,不屑地擡腳将她踢開。
忽而,殿外傳來一聲烏鴉怪叫,啼聲刺耳破空,如裂帛穿雲,驚醒四座。
她蹙眉,掀開簾幔,一眼望見北宮複道盡頭,一道人影若鬼魅般一閃即逝,沉入夜色之中,陰陶發覺,那人是鄭衆!
“該死!”陰陶猛地一掌劈斷朱漆窗檻,眼中瞬間騰起毒焰,“他怎麼會出現在此處?莫非方才……”她腦中飛轉,瞬間聯想到那堆未燒盡的巫蠱殘帛,瞬時面色劇變。
下一瞬,她猛地轉身,一耳光甩在還未爬起的老嬷臉上:“廢物!還愣着做什麼?!”
老嬷哆嗦着爬起,口齒不清地應着:“是、是……娘娘恕罪……”
“去!”陰陶一聲厲喝,步步緊逼,指向大門外,“立刻傳太蔔令,明日卯時本宮要親自祭天,為陛下祈福!”
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就說陛下命在旦夕,本宮夜不能寐,欲借天道庇佑龍體。禦馬監調十六乘白骊香車,六品以上臣子随行,張設祭台、焚香請神。”
“……要做得隆重莊嚴,傳遍滿朝滿野,叫那些賤人知道,是誰在宮中當家作主!”
她衣袂翻飛,手指掠過祭案上的一支朱筆,猛地将“祈福文書”三字重重寫在殿内屏風上,筆鋒斜厲如刃,濃墨未幹,卻仿佛濺着血迹。
殿外風起,火光飄搖,朱砂熏天,仿佛連天公也不敢言語。
就在她吩咐完畢,轉身準備離去之際,眼角餘光卻忽然掃到那堆未燃盡的帛書焦片中,有一塊正被夜風吹起一角,赫然露出一段未燒淨的咒紋,其上朱砂未褪,隐隐寫着:
「大漢之女,鳳命中歸。」
她面色一凜,眸中殺意更甚,口中喃喃:“命?天命?哼,天命在本宮手中!”
她轉身高踞椒房寶座,望着外頭天光微曦,喃喃道:“鄧綏,接下來……才是你真正的夢魇。”
章德殿内,藥氣彌漫,龍榻之上劉肇面色蒼白,眼睫輕顫,似在夢魇之中掙紮。殿門忽地被推開,疾風卷入一抹人影,正是鄭衆。
他跪伏榻前,雙手奉上一團裹着焦帛與血泥的帛布殘片,喘息未定,聲音急切:“陛下……微臣冒死潛入椒房殿後苑,拾得此物,帛上有朱砂詛咒符咒,還有‘鄧綏’、‘未來’等字,旁繪北鬥倒轉、九星纏月之圖……似是巫蠱之術!”
劉肇猛地睜開眼,眸光如刀,哪怕病中虛弱,仍帶着君王不可逼視的威勢。他顫着手接過那塊焦帛,指尖一觸便感到一股森冷邪氣沁入骨縫。
“綏兒……”他啞聲低語,随即猛然咳出一口黑血,将錦被染得斑駁猩紅。
殿外恰在此時傳來内監的報聲,聲如雷震:“啟禀陛下,皇後宣告明日卯時,于南郊祭天,為陛下祈福,已調十六乘香車,百官女眷随行。”
劉肇手指一緊,焦帛自掌中滑落,墜于玉階。片刻沉寂之後,他陡然擡眸,眼中映出血絲:“她要借天命之名,謀朕之位!”
“鄭衆!”
“臣在!”鄭衆伏地如山,額頭碰地發出沉悶聲響。
“朕令你,即刻密召中常侍張慎、尚書令陳褒入宮,赴掖庭獄,即刻審理巫蠱大案!不得走漏一字一音!”
“諾!”
劉肇目光冷厲,聲如寒鐵:“務必徹查巫蠱之術的始末,凡牽涉之人,一律緝拿!無論是鄧氏,抑或陰氏,但凡詛咒鄧貴人及帝身者,皆以大逆不道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