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有完沒完!”江景淮在晏縛合上的第四次忍不住罵出了聲。
班裡瞬間安靜下來,蔣疏從講台的椅子上站起身,扶了扶眼鏡:“後面兩位有什麼意見,先站起來,然後把書拿着站到走廊。”
“吱呀”一聲,江景淮站起身,拉開椅子:“讓開。”
最後一組倒數第二排,他的位置靠窗,要出去隻能讓旁邊的人讓位置。
晏縛也站起身,拿起書跟在江景淮身後,走出後門站在走廊。
朗誦聲響起。
走廊上,晏縛站得筆直,肩線平直,下颌微擡,連校服領口都一絲不苟地折好。
旁邊的江景淮卻歪歪斜斜地靠着牆,領子松散,隻扣了一顆紐扣。高個子稍微低頭就能撇見他的鎖骨,再往下就是……
“站好。”晏縛目不斜視,聲音冷淡。
江景淮懶洋洋地瞥他一眼,沒好氣道:“又沒人看,關你屁事。”
突然,旁邊高了他大約半顆頭的男生往他旁邊靠了靠,本來離了兩米多的距離,還是江景淮刻意遠離的。
江景淮剛想開口,誰知道旁邊那人先發出聲音:“你今天心情不好?”
“關你屁事。”江景淮依舊沒好氣地回答。
晏縛微微低頭,思索片刻,看着旁邊這位炸毛的同桌,嚴肅道:“江景淮同學,我想提前告知你。”
江景淮皺了皺眉,迅速思考了一下這位剛轉班過來的年級第一和自己有什麼仇,還得提前告知約架。
正想說要打架等放學再打時,邊上這人說了句讓他這輩子都想不到的話。
“我會和你表白。”語氣冰冷,但很認真,眼神堅定地看着旁邊的人。
江景淮呼吸一滞。
他下意識往旁邊挪了一步,後背貼上冰涼的瓷磚牆面。
他們這才認識幾天?他們甚至沒說過幾句話!
“你他媽發什麼瘋?”江景淮看向晏縛,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緊。
晏縛再次往他靠近,将江景淮分開的距離拉回來,目光始終看着旁邊的人,下颌線條繃得鋒利。
走廊的穿堂風掀起他額前幾縷碎發,也沒能動搖他眼中沉靜的光。
“我知道這有點突然。”他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裡,冷清卻帶着不容忽視的質感,“所以提前告知你一聲,可以考慮一下。”
說這句話時,江景淮察覺到晏縛一個小動作——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更多未盡的言語。校服領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頸,陽光落在上面,照出淡青色的血管紋路。
他的站姿依然挺拔如松,唯有垂落的眼睫洩露了一絲緊張,因為他的睫毛小心翼翼地抖了抖。
教室的門突然打開,蔣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前門走來,江景淮慌忙站直身體。
他盯着地面上兩人的影子,晏縛的影子稍稍往他這邊靠了靠,在晨光中幾乎要重疊在一起。
下課鈴響,走廊上的陽光已經偏移了幾分。
晏縛跟在江景淮身後回到教室,兩人的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上格外清晰。
他盯着江景淮挺拔的身影,注意到對方後頸處有一縷不聽話的發絲,随着步伐輕輕晃動。
還有逐漸發紅的耳尖。
真的很可愛,晏縛這麼想着。
坐回位置,江景淮表面依然平靜,他小心翼翼地将桌肚裡的煙和打火機掏出來塞進褲子口袋,然後起身跨過後面的桌子走出了教室。
他甯願翻桌子,也不願意和同桌講話讓他挪位置。
離開前他不經意瞥到晏縛,那人端正地坐着看書,右手搭在課桌邊緣,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節奏緩慢而克制。
還有微微翹起的嘴角。
後來半個月,江景淮開始刻意避開所有可能與晏縛相遇的場合。
早晨的教室門口,他遠遠看見晏縛的身影,便馬上轉身繞道從後面進教室,坐到位置上倒頭就睡,睡夠了就玩手機;午休的食堂裡,隻要晏縛出現在排隊的人群中,就迅速拉着陳遠明去找東澈三人一起在外面吃;放學鈴聲一響,第一個沖出教室的也是他。
最煎熬的是同桌時刻。江景淮的視線死死釘在手機上,連伸懶腰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經意的偏頭就會對上晏縛的目光。
某天課間,晏縛遞來一張草稿紙,上面寫着一道數學題的解法。
江景淮盯着紙上熟悉的字迹看了幾秒,最後隻是揉成一坨紙團,既沒有接受也沒有退回。
晏縛的手指在桌面上頓了頓,最終默默收了回去。
天氣很差,下着大雨。放學時江景淮站在教學樓門口,猶豫是要沖回家還是打車。
這時一把黑色的傘從身後遞來,他回頭,看見晏縛濕了一半的校服袖子。
“拿着。”晏縛的聲音很輕。
江景淮接過傘撐開,走進雨裡,雨水順着傘骨滑落,晏縛握過的那段傘柄還殘留着溫熱的觸感。
沒走出幾步,身旁突然串出來個人,吓得江景淮差點拿不住傘,轉頭看向旁邊才知道來人是晏縛。
“怎麼?後悔了想把傘要回去?”江景淮皺着眉問道。
“沒。”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入江景淮耳裡,“想和你一起走,我送你吧。就一次。”
江景淮莫名聽出一股祈求的聲音,沒再說話。
晏縛接過他遞過來的傘,兩人的指尖在冰涼的金屬傘柄上猝然相碰。
在路上晏縛總會把人擠靠在裡邊,自己走在外面,生怕有路過的車将水濺到江景淮身上。
而江景淮隻覺得這人時不時裝作不經意,用手背碰他的手背,然後那人察覺到有視線落在他自己的側臉上,再裝什麼都不知道,扭過頭朝江景淮微微笑一下。
晏縛跟着江景淮的指引把人送到家門口。
城中村巷子裡的老房子共有兩層半,頂層是個低矮的閣樓,鐵門鏽迹斑斑,江景淮推開時發出悠長的“吱呀”聲。
門前的電表箱攏拉着半截電線,像是被誰粗暴地扯斷過。二樓陽台邊緣的水泥欄杆裂開一道縫,幾根鋼筋突兀的支棱起來。
整棟樓安靜得過分,隻有周邊鄰居傳來的炒菜聲證明這裡還有人居住。
江景淮轉身,見傘下的人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問道:“不走是要留下喝西北風?”
晏縛看着面前的人:“可以有嗎?”
“滾。”說完,快速打開門進了屋,留下晏縛一個人在門口。
晏縛意味深長地低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走了一段路停在公交車站,他從口袋掏出手機播了通電話。不到二十分鐘面前就停着輛黑色小轎車,然後收了傘上車。
江景淮洗完澡坐在客廳那張布藝沙發上,手裡拆着一桶泡面。
他腦子控制不住地去想晏縛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再然後是喉結,到那天在走廊他對着自己表白的那張臉和眼神。
“操…這他媽真實嗎。”江景淮被一旁燒水壺發出的“滋滋”聲打斷回想。
泡完泡面,江景淮的手機丢在一邊,盯着天花闆發呆。
他對晏縛的表白不感覺惡心,就是…怪。
那感覺就像自己穿了很多年的内褲,突然有一天被别人穿了。
說不上讨厭,就是渾身不得勁。
這些想法跟了他很多天,那天晏縛被他拒絕後的臉,江景淮記得特别清楚。
雖然那人臉上平靜得沒任何變化,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一絲晏縛的難過,遮掩的很好,也面不改色地對江景淮說了句“我不着急”。
想到這江景淮突然從沙發跳起來:“操,他就沒想過我有可能不是同性戀嗎?!”
那天江景淮抽完煙回到座位,從桌肚裡摸出一包檸檬糖,上面貼着一張便利貼:「少抽點」。
他心裡堵得慌。
他記得以前被那些女生表白送情書都沒這種感覺,拒絕完就沒事兒了。
難道是因為第一次被男的表白?難道以後要一直躲着他?可一個班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好像也沒必要。
啧,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