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樹影中漏下，斑駁映在明王面上。他帶着傷疤的左面藏在陰暗裡，點着朱痣的右面像一塊兒薄玉。

“把你的刀拿來。”他忽然說。

小荷疑惑：“我的刀，不是被殿下你又給收回去了嗎？”

“哦，抱歉。”

明王叫來一名侍衛，命他解刀遞與小荷：“與我過招。”

等不及小荷應答，他便手腕一翻将自己的長刀挽起。

小荷猜不着他想幹嘛，隻得将那刀在手中略掂一掂，還行，不算太重——還沒想完，一道寒風已直劈她的面龐。

“！”

這人真是說來就來啊！

小荷忙使力去擋，片刻之後已氣喘籲籲。但她的身法也不孬，好歹差點削掉他一片衣角。但這把刀太長略重，她若能用得更順手些……

“怎地沒有殺氣了？”

明王打斷她的亂想，偏頭問道：“你不是一直想殺我來着？”

小荷趁這功夫喘口氣，道：“殿下說笑了。殿下現在就是死了，也沒啥好處，大梁隻會更混亂。”

“再來。”

她還以為是明王心中郁悶，想找個人發洩一下苦悶才喚她拼刀。沒成想又幾招過後，明王又問道：

“你還沒想起來嗎？”

他沒有再繼續打的意思了。小荷靠在樹身上歇息快要散架的手腳，腦子卻轉得飛快。

方才對峙時，她就覺得有一股異樣的熟悉感。這會兒與明王手中的刀纏繞半晌，她終于看明白了。

是明王手中的招式熟悉。

無論是進攻，還是防禦，都更像是她的刀法的精進版。

她不由去望明王，隻見他正眼睛亮亮地瞧她，又期待又執着。

是想讓她想起什麼嗎？

驚疑如潮水般湧來。在這滔天海浪中，突然攜裹來幾個塵封已久的記憶片段。

*

十二年前，林府。

小小姐林紅綿因為二哥有了心上人，整日忙着跑出去約會，好幾天沒陪她玩耍，所以覺得氣惱，在去找爹哭鬧一場反被敲了腦瓜子後，決定離家出走，給家裡一個厲害瞧瞧。

當然，她自己不行，必得帶上最喜歡的小尾巴小荷。

小荷瑟瑟發抖，背着小包裹跟小小姐溜出家門，在街市上玩耍了一個下午後，發現她們迷路了。

“小姐，咱們回不去了。”

小小姐一揮小胖手：“有錢，放心！”

小小姐說的“放心”，就是抓了滿滿一把金珠，努力踮腳拍在一家客店櫃台上，當即就引來了不少注目。

為了不讓家裡那麼快找到，她還特意找了一家開在偏僻巷子裡的客店。

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帶着這麼多錢财闖進一家黑店，是八百年也難遇到的稀奇事情。等天亮兩人睡醒，已經被綁在運往城外的馬車上了。

彼時的大梁，已經開始腐壞。拐走幾個小孩是常見之事，隻有像林紅綿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才會獨自出來行走。小荷想到小小姐從此也要和自己一樣遭受為奴為婢的命運，哭得很大聲，但沒有一個路過之人肯管。

直到馬車快要走出蒼都地界，小小姐正奮力摳翻一個人的眼珠子但失敗時，救星出現了。

小荷至今都記得這個少年，騎着大馬從天而降，長得好看，眼下有痣，腕中一把刀轉得生風，很快劈翻了一群人。

少年比他們大不了幾歲，聽她們說是離家出走的，便想要送她們回去。可一聽她們是城中林将軍家的，卻又改變了主意，拿出一柄精緻的小木刀哄林紅綿道：

“哥哥可以教你學刀，想不想學？”

林紅綿喜歡得不得了：“這位哥哥，你怎麼知道我想學這個？”

小荷知道小小姐早就想學，但爹總認為她還小，心性不穩，總打算讓小小姐先讀幾年書再學，所以小小姐很生氣。

現在，膽大包天的小小姐認定這位哥哥是一個大好人，哪有不同意的。

就這樣，這少年帶着她們住在城外一處農家，隻說是帶妹妹出來遊玩，在一起住了半月有餘。令小荷稀奇的是，他居然是認真教小小姐練刀的。小小姐很有天分，很快就學得有模有樣。

小荷看得心癢癢，細聲細氣去求了這少年，可不可以一起教她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