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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仗露】你還是少年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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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每天在岸邊露伴家裡對着鏡子畫自畫像,拿給岸邊露伴批改——寫作批改讀作挨罵,然後再接着拿一張紙畫,就成了東方仗助的日常功課。雖然起初隻是個為了敲開門的借口,但逐漸東方仗助也認真起來,在一次次批評聲中較勁一樣想要得到一聲不一樣的評價。

“可惡,我這完美的、帥氣的發型,為什麼這麼難畫......!”

“噗嗤。”

東方仗助猛地擡頭看,隻看到岸邊露伴在桌子的另一端埋頭畫畫的樣子,就像剛剛的笑聲是他的錯覺一般。東方仗助湊過去,看他正在畫的蝴蝶,本應該是對稱的花紋,但他筆下正畫着的那一塊卻添了一個顫抖的波浪形。

“你剛剛笑了。”東方仗助笃定道。

“沒有。”岸邊露伴在紙上添了幾筆,讓那根波浪的線條融入進了畫面裡,就像它本該在那裡。

東方仗助瞪他兩眼,苦于沒有證據可以指證他,哼哼唧唧又畫起來。橡皮都快把他頭發那片的紙張蹭破了,他也沒有畫出個滿意的樣子來。

“你太想把你發型畫好看了,其實你可以先簡單畫畫嘛,你到時候的客人裡又不一定有這麼複雜發型的。”

“簡單畫畫?”

“你可以簡單畫個相似的東西,比如牛——咳咳咳咳咳,比如......呃,比如你可以先畫個光頭。”

東方仗助擦掉紙上亂成一團的頭發,看着已經破了個洞的紙,不得不接受了這個說法,在他完美發型該在的地方畫一個光溜溜的圓形。

“噗。”

“你就是笑了!!!”

“沒有,是你聽錯了。”

“岸邊露伴!!!”

“給我好好喊老師啊。”

“......露伴老師,請教我畫畫。”

“哼,把筆拿過來。”

4.

“噢~仗助,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技能啊?”虹村億泰驚奇地看着手裡的紙,上面正畫着一個做着鬼臉的虹村億泰人像畫。“還挺像模像樣的嘛。”

“嘿嘿,因為我有個好老師啊。”

很快來到了文化祭當天,也是驗收東方仗助一個月以來學習成果的一天。昨天東方仗助忐忑地畫完最後一張自畫像交給岸邊露伴,對面挑挑眉,終于沒有說出批評的話語,但總歸也沒有誇獎,隻讓東方仗助在被客人找茬的時候不要報他這個老師的名字。東方仗助鼓着腮幫子問他會不會來,他揮揮手,說看心情吧。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進入班級參觀的人逐漸變少,東方仗助得以空閑出來給自己的兩個好友畫上兩張。廣濑康一已經換回了制服,準備趁文化祭的尾聲與山岸由花子出去玩會,虹村億泰也表示自己哥哥來了,要去校門口接人。東方仗助揮着手跟兩個好友告别,揉揉酸痛的後頸,洩了氣地趴到桌上。

“看來我來晚了?”

一隻手落在東方仗助眼前的桌子上敲敲,伴随着熟悉的聲音,讓東方仗助猛然彈起來,條件反射地像好學生回答問題那般坐得端正,這副正經的樣子讓過來的人不由得笑一聲,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露伴!”東方仗助眨眨眼,隻覺得像在夏季喝了杯冰鎮的汽水一樣,快樂咕嘟咕嘟地湧出來。他打個嗝,拍拍自己的臉,過于用力以至于留下了些紅痕。“露伴老師是來驗收教學成果的嗎?”

“嗯?”岸邊露伴環視一圈已經空了的教室,視線又落回到東方仗助身上,看到他躍躍欲試拿着筆和紙張,閃着星星眼看自己。“隻是出來散散步。”

“哎~~?就讓仗助君畫畫嘛,我從第一次以後就沒有畫過露伴啦。”

“你今天接到客人投訴了嗎?”

“你是要當第一個投訴的客人嗎?——哦等等,你是在說我可以畫你。”

“隻要你别再畫出那種曠世奇作。”

東方仗助上下打量岸邊露伴,筆尖落到紙上沙沙動着,岸邊露伴便也随着安靜下來,隻柔和地注視着這邊。今天的岸邊露伴穿着與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深秋的現在,他的打扮終于像融入了杜王町的這幅畫卷中。他的姿态是放松的,靠在椅背,雙手交疊着放在翹起的腿上。

東方仗助仔細用眼睛描摹他的輪廓,他的樣貌和他的五官,隻覺得每一處都完美極了,連他眨眼間帶動着漂浮的塵埃都顯得靈動可愛起來。東方仗助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麼樣的神情,可能是過于認真的盯視讓岸邊露伴不自在了,他咧咧嘴,擺出個有點醜醜的嫌棄表情,讓東方仗助有些意外地眨着眼笑起來。

在沒有其他人的教室裡,窗戶讓外面熱鬧的聲響隔了一層膜,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和炭筆在紙張上刷刷走動的聲音。東方仗助停下筆,低頭看向自己的畫。畫裡的岸邊露伴兩手抱在胸前,顯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樣子,陽光從他的側面照過來映在他的臉上,他幾乎是面無表情的,隻淡淡看着畫面外的人。可細細看過去,他的眼睛又是透着光亮的,他撇下的嘴角還沒有彎出一個友善的弧度,但從他盈着笑意的眼睛又仿佛能看到一個即将完成的微笑。

東方仗助咬住下唇,心裡慌亂起來,隻覺得自己的心思在這幅畫裡昭然若揭起來。他落下的每一筆,畫下的每一個筆觸,每一個構成面前這個人的線條,都在透露着自己藏不住的喜愛,像想出一個謎面卻過早地将謎底攤開在眼前。他不想被知道的,想被知道的,又太想被知道的情感,就這樣滿溢出來,灑落到紙面上了。心髒的熱度染到臉上,熏得東方仗助眼角都發着燙,像要落下淚來。總覺得這樣的畫不能就這樣被看見,至少不是現在,不應該是在他該好好藏起來的時候。他拿起橡皮,想要掩蓋掉一些,但被對面的人先一步拽走了。

“畫完了?”

東方仗助慌亂地抓一下,卻隻是指尖觸及到紙張的一角,隻好支支吾吾地收回來,像交上了什麼決定人生的作業一般,端正坐直了。岸邊露伴的視線落下去的瞬間,他捏着那張紙的手仿佛在東方仗助的注視下輕顫一下,讓東方仗助的心也跟着抖一下。他盯着那幅畫看了很久,久到東方仗助胡亂地開始思考他到底在看什麼,然後他終于停下來,将薄薄的紙張放在兩人中間的桌上。

有一瞬間他是面無表情的,像所有情感都從那張臉上消失了。但隻是一個眨眼,快到讓東方仗助覺得那是一個錯覺,他就将手按在那張飽含了心意的紙上,揚起一個笑,“畫得不錯。”

明明他給出了東方仗助心心念念想要的誇獎,明明他揚起嘴角的弧度溫柔得不可思議,但不知為何,東方仗助的心卻如被狠狠地擊打一下,重重地沉了下去。

“露伴......我、”

“走吧,出去逛逛。”岸邊露伴維持着笑容站起來,又将椅子放回原位,“文化祭還沒結束吧,要一起去看看嗎?”

還沒等東方仗助回答,他就已經邁開步子往外走了。東方仗助低頭看一眼被留在桌上的畫,拿起來一下一下折疊起來,直到那塊能蓋住整個桌面的紙張小到能被他随意地塞進褲子口袋裡。他吸吸鼻子,然後追出去,“等等我啦,露伴!”

東方仗助總覺得有什麼東西突然改變了,無論岸邊露伴究竟在那張畫上發現了什麼,他突然疏離的态度都讓東方仗助不知所措地小心起來。也許隻是東方仗助的錯覺而已,畢竟岸邊露伴看上去與平時沒什麼不同,照舊會在東方仗助笨手笨腳買來章魚燒的時候笑着諷刺他,就連東方仗助給他遞簽子時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也沒露出什麼異樣來。

可那幅拒絕被收下的畫還在東方仗助的口袋裡發着燙呢。

“露......”

“砰——”

東方仗助吓了一跳,循着聲音看向暗沉下來的天空,正捕捉到一朵絢爛煙花的尾巴。不知何時兩個人走到了偏離會場的操場上,隻是沉默地繞圈散着步。主會場那邊正升起一朵朵慶祝結尾的煙花,光亮明明滅滅地照在停下腳步擡頭看的岸邊露伴的臉上。他的眼睛裡印着不同的色彩,卻讓人覺得實際到達眼底的隻有一片無光的寂寥。

又過了幾分鐘,煙花也停下了,可他還是仰着頭,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悠悠靜靜的,倒讓人覺得更與這個人相襯一些。東方仗助盯着岸邊露伴看了一會兒,又随着他的視線看上去,天空上正閃着一片星光。東方仗助深吸口氣,眨着眼去數星星的數量,擔憂的心情平和下許多。

比起轉瞬即逝的煙花,或許能夠長久陪伴的星星更好些吧。

5.

岸邊露伴與那個人的第一次相遇,那是天氣剛剛開始涼起來,足以稱作是秋季的時候。彼時距離岸邊露伴第二次踏上這個陌生的國度還沒有太久,還在一呼一吸間熟悉土地的氣息。他一隻手拖着行李箱,另一隻手拿着一個小巧的照相機,一隻大金毛搖着尾巴從他身邊經過,尾巴掃到他的腿上,讓他回身看一眼,他就是在這時看到那個人的。

那個人站在廣場噴泉的另一端,陽光照在噴出來的水霧上,正好在他的肩膀上搭出一個小小的彩虹。他的發型很顯眼,但更吸引人的是他周身的氣質,幾乎是一眼就讓人将他從遊客喧鬧的背景中剝離出來。他很高,即使是在歐美人衆多的法國也算極為突出,大概是混血兒的長相,他的眉眼很深邃,看着人時若是帶着點笑意便會顯出些天然的深情來。

他應該帶有些亞洲人的血統,讓岸邊露伴無法準确判斷出他的年紀,隻能大約猜測在四十五歲朝上。岸邊露伴舉起相機,讓他進到方方正正的取景框裡,他正微低着頭看向手裡拿着的一個小巧的本子,噴泉又在音樂中升起來一些,吸引了對面那個人擡眼看,正對上岸邊露伴的鏡頭。他的眼睛是很獨特的藍,印在金燦燦的陽光下,漂亮得讓岸邊露伴呼吸都滞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按下快門。

這聲并不大的咔嚓聲被那個人捕捉到,他隔着噴泉的水幕看到岸邊露伴,似乎愣神了一瞬,然後他便合上手裡的本子,繞着走過來。岸邊露伴在他走近了籠罩過來的陰影下難得心虛地将相機背到身後,又因為他帶過來的熱度不适地向後退一步,躲到水霧揚起的清涼裡。

“啊,抱歉。”他像是注意到岸邊露伴的不自在,也向後退一步,揚起一個笑。他笑起來時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除了這份快樂外再無陰霾,連帶着岸邊露伴的心情都莫名奇妙昂揚了一些。“你是......第一次來法國嗎?”

岸邊露伴注意到他說的是日語,在異國他鄉聽到家鄉的語言總是令人高興的,便搖搖頭,也用日語回複他。“我幾年前來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來。”

“我來過幾次,假期了有空時就來。”

“你也是遊客?”

“哎?難道我看起來像當地人嗎?”

“不像,你看起來很不一樣。嗯......應該說你看起來與這個地方挺格格不入的。你既沒有像其他遊客一樣背着個大包,也沒有欣賞景色或是遊覽的樣子。或者從根本上來說,我并不覺得你是那種會特意來好幾次法國的那種充滿藝術氣息的人。”

不知岸邊露伴的哪句話戳中了他的笑點,他突然笑了起來,直笑到覺得他很不禮貌的岸邊露伴皺着眉咧咧嘴,卻在被他看到這副嫌棄的表情時笑得更大聲了。在岸邊露伴真的不耐煩起來之前,他擦擦笑出來的眼淚,擺出一副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你一定是經常騙人的那種類型。”岸邊露伴努努嘴,說道。

“為什麼?就因為我假裝沒有因為你的話笑出來嗎?”

“不。”岸邊露伴審視地看他兩眼,隐約覺得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開心,但說難過也算不上,隻不過像一種深沉的失落被熟練地隐藏在他眨着眼的笑容裡了。不過岸邊露伴還沒有好奇到一定要挖出他心裡話的地步,便随意挑了個話接過去,“你來法國做什麼的?如果喜歡到要來很多次,應該至少有正當理由吧。”

“因為......”他眨眨眼,輕輕咬住下唇,又很快松開了,轉變為一個輕笑,“因為我有個朋友來過這裡,他說這裡很有趣。像是埃菲爾鐵塔,或是盧浮宮什麼的。我上次來時盧浮宮還沒有重新布置呢,這次聽說它整改了一下,所以我又來看看。”

“真巧啊,我也是聽說它最近重新更改了藝術品的擺放。”

“嗯,真的很巧。”他摩挲着手上的本子,又在岸邊露伴看過去前将它揣進了兜裡。他輕輕吸一口氣,認真地看過來,“我來之前就想着這是最後一次來法國了。”

“嗯?”

“因為呀,總是日本法國來回飛也挺累的,機票也不便宜。我第一次來法國是高中剛畢業的時候,跟家裡大人借了錢,努力學了幾句英語,什麼也不知道地就憑着一腔熱血跑來了。”他說着,注意到岸邊露伴總仰着頭看自己,便在噴泉邊上找個地方坐了下來,拍拍身側讓岸邊露伴也坐過來。“結果錢包被偷了,我追了兩個街道才追回來,基本一身臭汗就跑去盧浮宮了,根本沒能靜下心來看點什麼。”

岸邊露伴坐到他的旁邊,将行李箱放到身側用一隻手按着,又側過頭認真聽他的話。

“第二次是在我大學假期裡,我自己打工攢了些錢,又跑過來看。我這次沒有去盧浮宮,隻覺得去過一次的地方就沒有必要再去一次了,就隻是到處閑逛。”

“你說的那個喜歡法國的朋友呢?沒有給你推薦點能去的地方?”

“啊——他呀。他後來去别的地方旅遊了,我沒有留下他的聯絡方式。你知道的,人的成長總是這樣,會在不經意間丢掉點東西,一旦錯過了就再也撿不回來了。”

“抱歉。”

“哈哈哈,沒事啦。總之那次我發現了不少好吃的小吃,我在這待了一周,吃胖了好幾斤呢。第三次來法國,是在我找到了正式的工作以後的第一個長假。我剛找到工作那會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時間去想些什麼,光是做好工作就費了我全部心神了。等我終于回過神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有想到......想到出來旅遊這件事了。”

他說到這事時又看向岸邊露伴,他的眼裡藏着不安定,像要尋求些什麼,但在真的對上時他的眼睛又平靜下來,像一汪沒有漣漪的湖水。岸邊露伴不明所以地對他眨眼,他又低低地笑起來。

“嗯——那次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再接着過來,還是就待在日本。但我總在輾轉反側的夢裡看到這裡的風景,所以在醒來後我就訂了最早的票,幾乎沒有帶什麼行李,就那樣又踏上這裡的土地。我又去了第一次的路線,就是我知道的我朋友去過的那部分,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找到什麼,仍然想要找到什麼。”

“那你找到了嗎?”岸邊露伴安靜地問他。

“沒有,或許我早有預料了。與其說我在找尋什麼,不如說我隻是在看,我看每一寸走過的土地,看每一個納入眼裡的藝術品,看每一個來往的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自然也沒有找到,隻是回來以後我睡得很踏實,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夢到這裡了。”

“聽起來你得到想要的結果了。”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他側過身,将指尖浸入水池裡,輕輕撥動幾下。“那你猜後來怎麼了呢?”

“你在平靜了一段時日以後,發現自己更加思念這片土地了,于是最終這股情感還是驅使你過來了。因為你無法忘記它,而它折磨得你無法安眠。”

“噢!你猜得真準啊。”

“隻是按照漫畫情節來推斷的話。”

“哈哈哈哈,這麼說還挺戲劇化的。嗯,就像你說得那樣,又過了幾年,久到我快忘記,或者說,我以為我忘記的時候,我看到了一隻從牆頭跑過去的貓。我沒法向你描述我當時的心情,我隻是看着它跑過去,然後發現自己哭了許久了。我想當時我還是沒辦法放下這件事,我一開始很生氣,幾乎把我來法國買過的東西都砸碎了,但後來我又看着那些碎片哭,哭到我眼睛腫得看不清訂了哪天的機票。

“我清醒以後把那些東西扔了,機票訂的是半年後的,我沒有改簽,隻是在挂着的日曆上劃掉每一天。然後我發現,等待的時間讓我感覺好受多了,就像前面是有希望的一樣,像一個能驅使你前進的目标。半年後我又到了法國,我把我摔壞的那些紀念品又重新買了一份,但有的已經找不到一樣的了。

“這次我覺得旅行的過程和回去後的時光都好上了許多,就像我隻會在踏在這片土地時才會思念它。所以我又訂了一年後的行程,在這一年裡我幾乎沒有再難受過了。再之後我又延長了這個時間——事實上,我已經有五年沒有來過了,而來之前,我就想過這将會是最後一次了。”

“或許,你不再思念不是因為你不愛這裡了,”岸邊露伴思索着,看向他自然地劃過水面的指尖。“隻是因為你太過熟悉了,熟悉到你不需要在夢裡回想它。因為你甚至不需要閉眼,它就已經在你身邊了。”

“......”他的手停下了,濕漉漉地從水裡拿出來,捏住自己的衣角,對着岸邊露伴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或許吧。”

之後岸邊露伴與這個有些奇怪的,與他同屬一個故鄉的人聊了許久,主要是在聊法國的大街小巷和盧浮宮的各類藝術品。如他所說,他對藝術品并沒有什麼興趣,但是他看它們的次數遠遠多于隻來過一次的岸邊露伴,便經常能說出些令岸邊露伴也不由得側耳傾聽的獨特見解來。

他們分别時岸邊露伴正在談論一件他取材時聽到的趣聞,那個人擡頭看看天色,又看向自己的腕表,讓察覺出的岸邊露伴慢慢停下了話頭。

“啊,抱歉,我得走了。”他這麼說着,利落地從岸邊露伴身旁站起來,“我的飛機再過一會兒就要起飛了,再不走我就趕不上回家啦。”

“......嗯。”岸邊露伴也跟着他站起來,握住自己的行李箱。他猶豫一會兒,還是問出了心裡的疑惑,“你不會再來了是嗎?”

“嗯。”東方仗助點點頭,溫和地笑笑。“這麼說你可能覺得有些失禮,但你與我朋友其實挺像的。跟你聊天很開心,也算是給我的旅途畫上一個句号了。拜拜啦,希望你接下來的行程一切順利,能開心地享受就好啦。”

“嗯,拜拜。”岸邊露伴沖他揮揮手。

那個人就那樣笑着擡起手臂,誇張地揮揮,又大笑着跟他道别。接着他就在夕陽裡轉過身,背對着岸邊露伴走遠了。

岸邊露伴看着他走遠,突然感覺有些累了,便坐到兩人剛剛談話的地方,學着他先前的樣子将手放進水池中。早秋的水很涼,冰得他哆嗦一下,又将手收回了。他看着自己濕漉漉的手發一會呆,捏緊自己的行李箱,站起來,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6.

岸邊露伴從法國的飛機下來時,隻是走了神,就踏在了杜王町的土地上。他迎着那股帶着夏天熱意的風擡頭,便撞進那個少年的視線裡,看着他微紅的臉頰,岸邊露伴想到在法國遇到的,始終從容不迫地笑着的那個人。

原來仍是年少的時候,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啊。突然覺得心情好上了幾分,岸邊露伴上下掃視幾眼對面的少年,開口搭話,“這裡是杜王町嗎?”

這便是他與東方仗助的第二次相遇。

起初隻是感興趣而已,對于在法國的那次恰巧的初遇和過于突兀的離别,讓岸邊露伴面對這個有些熟悉卻又全然陌生的少年時不由得提起了興緻,總想看看他露出不一樣的神情,結果就演變成惡趣味的捉弄。

他們理應是同一個人,隻是不同的人生階段造就了他們在岸邊露伴眼中截然不同的部分。他們還是一樣地對藝術不感興趣,但岸邊露伴能夠順暢地同大的那位交流心得,卻隻能在少年的這位茫然的視線中讪讪停下話頭。

還有一個岸邊露伴很快發現的事情,少年的這位并不如大的那位那般會隐藏自己的心情。岸邊露伴聽了許多東方仗助的事情,跨度幾乎包含他從畢業到工作後很久,但他聽不出其中蘊含的情感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岸邊露伴并不是一個很遲鈍的人,相反,因為他工作的性質,他可以說是相當敏銳的類型。所以當少年對上他的眼睛,從他第一次帶着羞澀的笑容,到之後每一次小心看過來的炙熱視線中,岸邊露伴便讀出了他的情感。少年人的喜愛幾乎是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的眼前,是美好的、真摯的,情窦初開的愛意,讓岸邊露伴不由得也染上了他總洋溢着的喜悅。

岸邊露伴撕掉兩頁,将畫滿了大半的記事本賣給了他,因為這就是他第一次遇到東方仗助時他手裡握着的東西。原來他嘴裡說着的朋友,那個讓他一次又一次去到法國,踏上陌生國度的那個人,就是岸邊露伴自己。

“你是地圖測繪師嗎?天天忙着到處走,害得我像找寶可夢一樣滿地圖找你。”

岸邊露伴收回正畫着奇特植株的動作,偏過頭去看他,他的語氣裡帶着抱怨,但又藏着甜蜜,像找尋的過程也讓他感到開心似的。岸邊露伴看着他在自己的注視下變得通紅的臉和開始閃躲的視線,輕笑着拿起筆在他的臉頰上畫起來。

如果自己是寶可夢,那總是找過來的東方仗助一定是顆煩人的精靈球吧。隻不過他總會在某一天回到正确的時間裡,回到那個弄丢了自己寶可夢的、再也不知道在找尋什麼的那個人的時間裡。空空的精靈球骨碌碌地掉落在地上,而那個人也再也不會找過來了。

“露~伴~老~師,教我畫畫~~”

岸邊露伴從正看着的書裡擡頭,視線落在嘴裡哼唱着自己編的奇怪曲調,拿着紙張在沙發上滾來滾去的東方仗助身上。他撅着嘴,把筆夾在鼻子和嘴的中間,含糊不清地唱着岸邊露伴的名字。自從鬼使神差答應了教學以後,東方仗助一有空就會跑來,在岸邊露伴租住的家裡快樂地哼着歌畫畫。

有時候他會與岸邊露伴分享同一張工作的桌子,岸邊露伴坐在主位上,他就搬來一把餐桌的椅子,扒在側邊刷刷地落筆。岸邊露伴知道他總有一多半的時間在看自己,而不是在專心畫畫,但他沒有拆穿,假裝在忙自己的事情,隻在少年嘿嘿傻笑出聲的時候才瞪他一眼,挑出幾個他筆下的錯誤。

有時候他真的開始認真畫起來,将紙張夾在岸邊露伴給他的畫闆上。他認真起來的時候,姿勢反倒顯得十分胡鬧,或是跪在沙發上反過身在靠背上畫,或是盤着腿坐在地上,彎下半個身子在地闆上畫,或是站着随便找一處牆面抵着畫闆畫。這時候家裡就安靜下來,隻有岸邊露伴翻書的聲音和東方仗助握着筆掃過紙面的聲音。岸邊露伴看看皺着眉咬着筆尾的東方仗助,倒有些不習慣起來,便輕聲喊他的名字。

這時候他便會很快地看過來,将手裡的畫闆留在原位,興沖沖跑過來,彎下腰對上岸邊露伴的眼睛,問他怎麼了。岸邊露伴被他閃閃發亮的眼睛刺到心裡一顫,便斂下神情,淡淡地說沒什麼。

??

??如果在得知愛之前就先知道了結果,那麼放任是否成為了一種罪責呢。

本來沒打算去文化祭看他的,隻不過放空了腦袋随意走着,便走到了葡萄丘高中的門口。在轉身前被站在那幫忙的學生叫住問他要去哪個班,然後東方仗助總在耳邊嗡嗡念叨的數字便從他的舌尖滾落。岸邊露伴在班級門口猶豫一會兒,還是走進去喊了那個正沮喪地趴在桌上的少年。

東方仗助興高采烈地畫起來。直到岸邊露伴真的看到那幅畫前,他還僅僅隻是想要查看一下自己的教學成果而已。然後他拿起那張紙,視線落在上面——他看到了自己。

??

??原來自己看着東方仗助時,是這樣的神情啊。在極力掩飾的表面下,從他就要笑起來的眼睛裡,從他撇下去的嘴角上,他隻是從這張薄薄的紙張上,看到了自己就要滿溢出來的情感。

岸邊露伴捏着紙張的手輕顫一下,又穩住了。

最明白結果、最了解結局的,明明是他自己啊。少年熱烈的愛意和未來的平靜,少年的期待和未來一次又一次的受傷,被他合上的筆記本和再也不會踏上的土地,看似相交卻在接近前就已經走遠的線,一個在開始前就已經畫上了句号的故事。

“畫得不錯。”

岸邊露伴這麼說着。他幾乎沒有聽清自己在說什麼,隻是被越來越響的心跳聲遮蓋了。他開始嘗試扮演,扮演一個平常的岸邊露伴,機械性地邁着步伐,把真正的自己藏到深處。他想不明白應該用什麼樣的态度、什麼樣的話語去回應了。

“砰——”

絢爛的煙花在天空上炸開,用它響亮的聲音和色彩向世界宣告它的耀眼。岸邊露伴眯了眯眼,真是炫目啊,像少年人毫不遮掩的熱烈情感。岸邊露伴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看一朵朵的煙花升空,綻開,然後墜落,最終回歸到一片平靜。

先前的熱鬧倒更顯得此刻的月光寂寥起來。岸邊露伴悄悄看一眼東方仗助,看着星星在他的眼裡閃爍。

你知道嗎?當星光到達你的眼睛時,它可能早已死亡了。

7.

文化祭過去後,東方仗助整日忙着考試,隻在偶爾遇到岸邊露伴時笑着跟他打招呼,岸邊露伴便淡淡地回他一個微笑,對他擺擺手。可能是岸邊露伴對他冷淡的态度讓他積攢的勇氣變少了些,便在越來越冷的天氣裡也蜷縮起來,隻等着忙完了這段時間再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

但在那幅被折起來放在兜裡的畫再次拿出來之前,在這一年的秋天即将結束的時候,岸邊露伴就像他突然來時一般,回到了本來的時間。

??

??他從飛機上走下來,踏在東京的機場上,被吹來的秋風凍得一哆嗦,對着冰涼的指尖哈一口氣,揣進風衣口袋。他将許久未用的手機拿出來,手指放在鍵盤上,卻不知想要撥通哪一個号碼。他愣了一會兒,動動手指,給編輯部發了一條延長假期的短信,接着随便訂了張前往巴西的機票。

巴西正是即将轉入夏季的時候。岸邊露伴從行李箱裡翻出幾件在杜王町買的衣服換上,又開始新的旅途。似乎與以往也沒什麼不同,他去不同的地方取材,聽不一樣的故事,看不同的風景。但到了夜晚,他總會從睡夢中醒來。他有時會夢到法國,有那些精美的藝術品和那片浪漫的土地。有時他也會夢到杜王町,有小鎮的花草和溫熱的陽光。

直到岸邊露伴接到編輯催促的電話,聽到那邊吸管攪動冰塊的聲音,才打個噴嚏,意識到日本已經是夏天了。岸邊露伴挂斷電話,聽着往來的人不同的語言,突然有些思念家鄉了。于是他站起來,訂了回日本的機票,又從東京收拾好行李,坐上去杜王町的火車,在那買了棟屋子,搬回了幼時的家鄉。

已經在新買的宅子裡待了幾個月了。岸邊露伴知道東方仗助就在小鎮上,他知道東方宅的位置,也時常從過路的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說來奇怪,明明小鎮并不算大,他也并沒有刻意回避,但就像命運總讓他們錯過一般。

即使回到了這裡,他仍然會夢到杜王町,夢到那個他回不去的,三十年前的杜王町。岸邊露伴從又一個夢中醒來,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讓秋季微冷的風吹進來,溫柔地撫過他的臉頰。這會天剛剛亮起來,小鳥叽叽喳喳吵鬧着,他看了會兒清晨的景象,深吸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

岸邊露伴換上那件就挂在最方便拿的地方的風衣,踏上一條熟悉的道路。在蒙着霧的微冷空氣裡,他停下腳步,站在一個總夢到的地方。他擡頭看看牆頭,會從那跳着經過的野貓還沒有起床,但紅色已經染上了樹葉,茂密地從牆頭擠過來。一陣風吹過來,讓一片搖搖欲墜的楓葉被吹落了,晃悠悠地飄落到地上。

岸邊露伴随着那片楓葉往下看,然後他蹲下來,看向牆角的位置。當年那個少年在羞澀和忐忑中踩落堆積出一小片紅色的地方,現在正印着一塊楓葉的形狀。岸邊露伴伸手去摸,用手指描摹那塊凹陷。

“這條路重新鋪路的時候有一片楓葉掉在那裡,在幹了以後被附近的小孩把那塊挖走了,于是留下了這個痕迹。”

岸邊露伴回過頭,那片在他腳邊的飄落的楓葉被說話的人彎腰撿起,他順着往上看,對上一雙含着笑的藍色眼睛。

“你好呀,我是東方仗助。”

“你好,我是岸邊露伴。”

這就是他們的第三次相遇。

8.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呢?”

“因為你說謊和不安的時候,會咬住下唇,然後拽自己的衣服。”

“真是瞞不過你啦。”

“那你呢?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因為我找到你從記事本裡撕掉的兩面。上面畫着現在的我,和過去的我。”

9.

我知道你還愛我。

從最初,到最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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