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7k,HE
*上篇在合集上一個
??
??屋裡還是一片昏暗,想來保險絲也不會自動修好。岸邊露伴将濕漉漉的外套扔進門口的髒衣簍裡,視線落到身側小孩的頭頂上,他正低着頭用腳尖踩着鞋跟将兩隻鞋蹬掉,剛想興高采烈往房裡沖刺,觸到幹燥木地闆的瞬間又收回了。他擡頭瞄了眼房屋主人的臉色,又看看自己留在木地闆上的水腳印,也學着岸邊露伴的樣子将外衣外褲脫下丢到了髒衣簍裡,這才再次對這間未知的房屋發起挑戰。
岸邊露伴彎腰一把揪住他的後頸,濕滑的雨水讓手指隻是捏住那塊軟肉,下一瞬間便被脫得隻剩條内褲的小孩跳着躲開了。
“呼哇!”小孩轉過身對着他,臉紅撲撲的,兩隻手防備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後方。“幹什麼呀露伴!很癢的!”
“你不是能修東西嗎?”岸邊露伴嫌棄地撇撇嘴,在小孩光溜溜的身體上勉強找到下手點,兩隻手托着他的胳膊舉起來,就那樣直挺挺地走到電閘的邊上,“把這個修好。别用手碰到,有電的。”
小孩前後晃晃沒有支撐點的腳,對于這樣的要求覺得新奇起來。擁有那樣神奇的能力,以往他也修複過許多許多東西,失手打碎的碗、缺失零件的玩具、用久了開始起球的毯子、在外面打架受了傷的野貓......甚至是剛剛,治好了眼前這個人滲出血的傷口。
但那些行為是自發的,悄悄的,他獨有的秘密。擁有秘密的小孩聽起來總是很酷的,每次瞧見東方朋子摸着似乎變新了的家具露出疑惑的神情時,他總會捂着嘴偷偷樂上一會兒。但直到現在,被這個認識不到幾個小時的大哥哥理直氣壯要求提供幫助的瞬間,他才遲遲地察覺到或許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希望有人能夠發現的。讓它不再僅僅是收在盒子裡害怕磕碰的寶石,而是一顆可以随意捏在指間跟别人分享的、有點兒漂亮的玻璃珠。
小孩彎彎嘴角,瘋狂鑽石的身影顯現出來,漂浮在他的身邊。替身對上他笑起來的眼神,點點頭,對着壞掉的電閘一拳打下,零件在擊打的沖擊中破損,又在毫秒間修複如初。完成工作的替身正要像往常一樣鑽回自家小主人的身體裡,卻被伸手攔住了。他歪歪頭,看向小主人沖他舉起來的拳頭,遲疑一會兒,也學着他的樣子慢慢将手握成拳,輕輕貼了上去。
“耶!”小孩向前加重了這次碰拳,擺出一副勝利的姿态,這才收回了自己的替身,又扭着身體轉而朝岸邊露伴舉起那隻還沒有饅頭大的拳頭,像憋不住要跟他也分享一下此時的快樂似的。“露伴——老師!”
“隻是修了個電閘而已,做出一副拯救了世界一樣的表情。”岸邊露伴歎口氣,小孩卻一點兒要放棄的意思也沒有,擡着手往漫畫家的臉上送,怕他看不見似的,看樣子隻要漫畫家不理他,他就能舉着那隻蠢得要死的拳頭一整天。“跟我有什麼——算了。”
岸邊露伴把小孩放下,在他身邊蹲下身,将右手捏成拳頭的樣子,輕輕碰上那個像超人一樣高高舉着的手上,在小孩發亮的注視下又胡亂揉了揉他的頭發,軟軟的,手感倒是不錯。“好了好了,小英雄仗助君,不如在等熱水器燒水的這段時間裡,幫我把發電機和窗戶都修好吧?”
“嘿、嘿、嘿!都交給仗助君吧!”沒等岸邊露伴給他指出物品的位置,他便像接到什麼神聖的任務一樣挺着胸啪嗒啪嗒往裡走了。
像隻開心起來的小狗似的,跑動間在地闆上留下一個個小腳印,岸邊露伴低頭看看自己浸濕的襪子,索性不去思考一會兒增加的工作量了,跟着那個東摸摸西摸摸的小身影走進這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家中。看了一會兒,确認小孩不會不分輕重地打亂家裡的布置或者造成損傷,岸邊露伴便放任他巡視這個将會短暫生活的地方,轉而走到洗手間,重又打開因為斷電而停止工作的熱水器。
從架子上取下毛巾将還在滴水的頭發簡單擦拭一番,頓了頓,又彎腰從櫃子裡取出一條舊浴巾,這才循着時不時改變位置的聲音方向找到正撒歡的小狗,嗯,小孩。在工作室裡,小孩已經修好了發電機——一目了然,新得就像昨天剛買的一樣——正踩在椅子上試圖去夠窗框。
隻要把填補窗戶縫隙的膠修複要有黏性的時候就可以了。岸邊露伴往裡走着,又瞥一眼那個修好了的手搖發電機,心裡産生一絲異樣感。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或者應該說,修得太好了,這台用了五六年的機器現在嶄新地回到了出廠狀态。
幾乎在岸邊露伴加快步伐的瞬間,小孩的驚呼便随着椅子在地闆上拖拽的刺耳聲音傳了過來。該死,該死,該死,就知道帶回了個大麻煩,從一開始就應該拒絕的,或者就不該相信放着他一個人會乖乖地不惹事——
“天堂之門——”
剛剛擦幹頭發的工序完全是徒勞。等漫畫家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沖到了窗前,一隻手環住小孩的腰按在胸前,另一隻手撐在窗戶的下沿。椅子已經翻到在地上,而幾秒鐘前還緊閉着的窗戶則随着呼嘯的風聲砰地打開,雨水幾乎在瞬間就倒灌進了屋裡。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岸邊露伴的手緊緊按在窗框上,試圖讓沖上大腦的血液冷卻下來。大粒的雨點打在臉上,他用力擠一下眼,将鑽進裡面的那滴雨眨落下來,視野随之清晰起來。
果然,封着窗戶的膠已經一點不剩了,不出意外的話,它們已經回到了已經不知道被扔到哪裡的膠管裡,就像那台被修得嶄新的發電機一樣。小孩似乎過于年幼了,還未完全掌握替身的能力,不懂得如何掌控力道,隻一心想要将手下的東西修複到最好的狀态。
岸邊露伴抹了把臉上的水,扶起倒下的椅子,将小孩按到上面坐好,探出身将窗戶拉回到它幾年中一直在的位置上,扣上插銷,又從一旁的抽屜裡摸出一捆繩子,将把手拴在一起,權當暫時的解決方案。他深吸口氣,蹲下身,從地上撿起拿過來的浴巾,将又濕透的小孩蓋住,隔着毛巾使勁搓揉起來,直到一直安靜的小孩被摩擦得哼哼着抗拒起來,這才停下動作。
“唔唔唔...”小孩從對他來說過于大的浴巾裡掙紮出來,皮膚被摩擦得泛了紅。他也知道自己犯了錯,支支吾吾地,不敢對上大人的眼睛。“對......”
“對不起。”
“對不起......哎?”
“是我沒考慮好。”岸邊露伴皺眉看着小孩驚訝的神情,繼續說着,“你太小了,我沒想到。你還沒有掌握好替身的能力,這不是你的錯。
“我,我,我沒有站穩。”小孩咬着下唇,“窗戶突然打開了,我沒有站穩,椅子倒了,我讓瘋狂鑽石抓住窗戶了,我不會摔下去的。”
他快速瞥了一圈屋内的狼藉,又觑一眼岸邊露伴,後者隻是安靜地看着他。想到剛剛拉住他的那個小小的金色替身,他摳了摳圍着他的浴巾,接着開口,“這個屋子裡有好多紙,我剛剛看到了,上面有很多畫。是你畫的嗎?”
不知在想什麼,岸邊露伴對上小孩小心翼翼的神情,停頓了一會兒才緩緩地回答,“對,是我這周的稿件,明天截稿,出門前還剩兩張就畫完了。”
“對不起。”小孩吸吸鼻子,“窗戶開的時候它們被吹走了,還有,還有幾張在屋子裡,但是都濕了,我,我可以幫你修——但,但是我怕會變成白紙,我以前,嗯,以前想把弄破的書頁修好,就壞了,但我可以試試,還有外面的、外面的,我去找回來——”
淚水很快就聚集在那雙眼睛裡打着轉,在小孩一聲一聲變得含糊的道歉中順着臉頰淌下來。他在因為不小心摔出去的後怕而哭嗎,還是害怕責備而流下淚水呢。或者,既然他問了,既然他問了那些紙的用途,或許他在因為漫畫家損失了的心血而哭呢?
他在為了岸邊露伴的失去而哭嗎?
“對不起,露伴。”
岸邊露伴眨眨眼,看着那片美麗的天空傾倒下雨來。
小孩已經哭得低下頭去,埋到包裹着他的浴巾裡了。岸邊露伴張張嘴,想擠出兩句安慰,在詞庫裡搜尋一番,最終還是放棄了。對他說把膠水修過頭了不是他的錯?剛剛已經說過了。難道要說他造成的損失沒有任何問題嗎,但事實又并非如此,在這種惡劣環境下頂着時不時就要失靈的燈光費勁心思畫完的漫畫,可沒有一文不值到可以化作哄小孩的話語。不如說,既然損失的漫畫已經是既成事實了,讓這個小鬼拿眼淚交換一下就抵消了,簡直是他的眼淚太過值錢了,賺了的可不是他岸邊露伴啊。
搖搖頭,岸邊露伴将小孩連着包裹他的浴巾一同抱起來,小孩顫抖一下,還是将臉埋在裡面不願意出來,岸邊露伴也不催促他,就那樣抱着他到浴室,在浴缸裡放水。小孩打着嗝,哭聲漸漸小下來,等他紅着鼻頭從毛巾裡探出頭來時,漫畫家正将手伸進水裡确認水溫。
“哭完了?”岸邊露伴收回手,關上還在放水的水龍頭。
“嗯......”
“會自己洗澡吧?”
“嗯......”
“洗好了喊我。”
“嗯......”
岸邊露伴把包裹小孩的浴巾抽出來,盯着他紅撲撲的臉蛋,漏出點兒笑意,“你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
“......沒有。”
“四五歲的小孩哭鼻子很正常。”
“仗助君沒有哭鼻子!”
“喔......好吧,既然證據已經被這條浴巾吸收了。”
撅着嘴反駁着,小孩利落地把僅剩的衣物脫下,爬進浴缸裡。稍微有點兒燙的水對于小孩來說卻正是合适的溫度,反複淋雨而涼下來的皮膚此時逐漸在水柔和的觸摸中暖和起來。舒服地眯起眼,小孩又往下蹲了點兒,讓水浸沒過自己的鼻子。
“真虧你一進去就能适應水溫啊,皮膚都紅了。”蒸騰起來的熱氣鋪滿了浴室,岸邊露伴搓搓冰涼的胳膊,也不走了,直接坐到了浴缸旁的小凳子上,用指尖撩起幾朵水花。
“咕嘟咕嘟咕嘟。”水面冒出一連串泡泡。
“都說了不要在水裡面說話!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