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而為的事皆無所獲,無心相助之舉卻有意外之喜。
霍長揚隻向國子監告假半年,已經臨近最遲的歸途時間,他不得不毫無線索地回去。
可在路過馄饨攤時,正巧目睹一個乞丐偷包子還被老闆抓個正着。
不過是兩個銅闆的事,可那乞丐擡頭道謝時立即震驚萬分,霍長揚也在認出他就是曾少白小兒子身邊的小厮後萬分驚喜。
他雙眼浸潤,剛就着幾碗馄饨吃飽,便忍不住向霍長揚哭訴。
半年前,他作為曾家小厮自然跟着曾少白全家一同離開東京城。可他夜晚貪涼,吃壞了腸胃,隻好中途離隊。但當他想趕上曾家的隊伍後已經來不及了。
那時他沒有膽子,隻能躲在灌木叢裡,看着山匪斬殺曾家人。
霍長揚聽乞丐說到此處,緊蹙着眉頭立刻前傾發問:“那你可記得那些山匪有什麼異樣?!”
乞丐搖頭,忽得看見霍長揚劍柄上的玉質劍穗,“霍郎君,我記得其中有個山匪的大刀上也有一枚玉佩,樣式和質地從遠處看去就是上品!還有張靖柳!”
乞丐哭訴至此,咬牙吐露他的疑惑:“官人出事的一月前,張靖柳深夜來府拜訪官人。兩人在書房大吵了一架。”
他說完,又拍桌靠近霍長揚,而後舉起三根手指立誓:“霍郎君,我說的絕無半分虛假。曾家對府上的奴仆都是極好的。主家出事,我卻畏縮至此。我已然慚愧終生,如今是萬萬不敢言謊!”
霍長揚當即扶起乞丐,鄭重地看向他,良久才道:“你可否細說那夜的情況?”
“當時小郎君為了完成夫子布置下來的功課,需要一本史論。他吩咐我去書房找官人要一本,于是我才能目睹管家帶着張靖柳匆忙從側門去到老爺的書房。張靖柳進去後,管家就離開了。而當我走近書房的時候,官人突然怒喊‘不可能’,還讓張靖柳滾這類的話。我不敢偷聽官人的言語,剛聽到一會就折返了。”
霍長揚若有所思地點頭,而後拿出一個銀錠子塞到乞丐手裡。“你可否還記得山匪身上的那枚玉佩的模樣?”
“好像是......是環形的,中間是圓的,上面好像還刻字了,但我不識字。”
“多謝,往後保重。”
霍長揚揪着這條線索,一回到東京城就将張靖柳的信息摸索透底,所有消息皆止步于——他與曾少白是同朝好友,當年他們的妻甚至相互許過腹中孩兒的姻親。可到最後,張靖柳竟然成了檢舉曾少白關鍵的人證。
等霍長揚收回魂,小厮全安恰好敲響他的房門。
“郎君,官人回來了。”
霍長揚立馬将圖紙和材料藏好,出門就向正院跑去。
“爹,官家打算怎麼處理?”
他興沖沖地跑進正屋,入目的卻是霍柏桦看見他就突然闆正的面色。
霍柏桦端起茶盞,肅聲叮囑:“以後這事不準查了。”
“什麼意思?”霍長揚偏頭苦笑,滿目無措。
“那些東西我早就都燒了,你給我趁早絕掉這份心思。”
“為什麼呀?”霍長揚斂眸質問,眉眼間充斥不解。而後他突然冷哼一聲,“難不成你和張靖柳是一夥的?!”
“你!逆子!”霍柏桦“嘭”地放下茶盞,頓時站起身,怒火中燒,便不由自主地撂起一旁的佩劍。
“看老子不打死你個兔崽子!”
霍柏桦以劍為棍,哐當一聲,劍鞘被霍長揚徒手接住。
而他早已兩眼發幹,眼尾猩紅甚至發黑,倔強的嘴角怎麼也無法掩蓋咬牙切齒的不甘。
霍長揚一把甩開劍鞘,以手握住劍刃,“不用你打死我,我自己進宮請罪!”
血液在霍長揚放手的那刻,不斷暈染他深藍的衣袍。
銀色的劍刃半截染血。
他擡腳離開的那刹那,傅月柔得了消息突然急匆匆地從花廳跑來。
“昭遠!”這是霍長揚的字,傅月柔一貫喜歡這般喚他。
“你沒有官職,沒有文書拜帖,這宮進不得!”
可惜這堆心知肚明的規矩,霍長揚已然抛卻,他未轉頭,隻在傅月柔呼喊的那刻稍作停頓,而後大踏步離開霍府。
“昭遠!”傅月柔見狀立刻小跑幾步,想攔下霍長揚,而霍柏桦卻先行阻攔傅月柔。
“讓他去!從小到大就會闖禍,哪次不是我們替他收拾爛攤子?!”
霍府門口還停着霍柏桦的馬車,霍長揚三兩下就将套在馬匹上的繩索扯下,而後不顧馬夫的勸阻,駕馬離去。
目的地是大内宮城,距離北區霍府,不過十餘裡路。
這馬還是當初霍長揚在國子監武考奪魁時赢來的頭彩,速度快,可惜不知闖宮需要多快的速度才能成功。
古往今來,隻身闖宮的幾乎無人,又或者史書中不願書寫蝼蟻迅速失敗的事例。
黑馬揚塵直沖北端,烈日驕陽刺眼,蕭風拂血一路綴地。
突然,一位淺綠襦袍的郎君從紛紛避散的人群行至官道中央,擋住了霍長揚前行的路途。
“讓開!”霍長揚的呐喊聲直沖雲霄,可站在路中央的郎君似乎置若未聞。
那人挺身直立,一手背後,一手高舉松木牌。
木牌上隻雕刻了一隻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