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缪拍打翅膀,在沈素素頭頂亂飛,“燒魚啦!烤魚啦!”
沈素素已然僵住。
捏着胡亂書就的“引火符”,她可不能保證接下來這口水缸中會發生什麼。
元苓聽見兩隻鳥歡快拍扇翅膀的聲響,探頭朝後排看。
瞧見缸中的紅色小魚,頓時咬住唇,跑過來,伸手以身擋在前面,小聲勸阻:
“師、師姐,不要……”
在司鏡未醒之時,元苓曾經帶一朵從後山摘下的荷花,揣着魚食,悄然前去探望。
小魚前幾日總是無精打采,不過大口吞掉她帶來的食物後,就變得雀躍起來。
允許她摸頭,甚至連她大着膽子去觸肚皮,也翻過身任由她摸。
元苓心怦怦跳,頭次知曉豢養靈寵的美妙體驗。
聽說這種殷色小魚會帶來好運,她順勢許了願,無非是希望“快些築基”、“鄰峰廚子再被綁來做菜”等心願。
前一個倒是還未實現,隻後面的願望,自她說出口後便成真了。
之後的幾日,廚子被綁來,颠鐵勺颠得手抖,而郁綠峰衆人皆大快朵頤。
想到此處,她小心翼翼拽住司鏡的袖角,“……可不可以放過她?這是錦鯉,很、很乖。”
司鏡未曾掙脫,隻垂眸打量水中翹尾巴的小魚,“不過一介妖物,善于蠱惑人心罷了。”
沈素素撚起符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總覺這小紅魚眼熟,神态與動作都像她記憶中的某個人,有些下不去手。
小魚此刻才像剛清醒過來一般,窺見元苓,匆忙甩尾遊過來,将頭探出水面,歡快雀躍地乞食。
“餓、餓啦!”口一張一合,發出珠玉般清脆的聲音。
這下内室弟子全被吸引過來,有人好奇探頭,有人驚詫畏懼,将小魚視作洪水猛獸。
更有迷信之人直接兩手一合,當場許願。
“錢來……錢來!”
“拳打練氣大乘,腳踢築基圓滿,小魚仙子保佑我在九州試劍會順利摘桂!”
沈素素趁亂偷瞥了司鏡一眼。
終是唉聲歎氣,挾住引火符,“對不住了,小魚仙子,你就好生轉世罷。”
後背發涼,她實在是頂不住大師姐此刻緘默不語的威壓。
閉上眼,沈素素嘴唇輕碰,一縷青煙萦繞,符紙在指尖燎作灰燼。
她睜眼,期盼又心虛,朝水缸望去。
水面毫無波瀾,小紅魚扒在水缸邊緣,與她好奇對視。
又過好一陣,撲、撲,水面才冒出兩個煙塵泡泡。
微弱到近乎不可察的水汽被蒸發,小魚沉在溫水中,滿足地遊了好幾圈。
“是在為我熱泡澡水嗎?”她脆生生開口,尾尖濺起水花,“謝謝你,笨蛋小孩!”
沈素素臉紅到發燙,埋進前來安慰她的元苓懷裡,“小師姐,我、我……嗚嗚。”
竟被一隻掌心大小的魚嘲弄,她道心破碎了。
衆人叽叽喳喳,内室裡充斥着快活的空氣。
司鏡手掌置于水缸上,施展靈力,将被浮灰污染的水滌淨。
小魚躍出水面,頂她手心,“阿褚不想上課!餓……還有梅花糕嗎?”
女子不聲不響,将掌心内的濕潤水痕抹去,才輕聲應:“今晚。”
她環視内室衆人一圈,嗓音清淩,“靜一些。今日,諸位皆需在水中一試。”
“我會率先演示。其後,成功之人可自行離去,失敗之人,稽留此處,隽描引火符二十張。由阿青督促。”
“不要啊大師姐。”有人哀嚎。
褚昭聽得一知半解,正想發問,就見司鏡纖細手指挾住一張符,垂眸,忽地淡淡望她。
女子甚至未曾開口,僅以意念催咒,那符便在她指尖迅速燎起。
原本還盈滿一缸的清水瞬息幹涸,騰起白霧。
褚昭難受地撲騰起來。
她雖然無水亦能存活,可是……好燙!
火苗溫吞地舔舐着缸緣,先前她嫌棄的狹窄的水缸,現在好似成了煲魚用的陶甕,滋滋聲在耳邊驟然響起。
元苓不忍再看,捂臉,肩膀輕顫;
沈素素唉聲歎氣,雙手合掌,默念“小魚仙子好走”。
隻有一旁的蕭琬反應稍快,匆匆低聲催一道引水符,将火澆滅。
水缸灰撲撲冒起了煙,原本寶石般熠熠生光的小魚也像在泥裡滾過一遭,奄奄一息。
司鏡望着蕭琬,冷清眸中少見流露一絲贊賞。
褚昭尾巴軟趴趴甩了幾下,被符灰嗆得直吐泡泡。
也顧不得思及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了,她怒火中燒,撐着一口氣,勉力躍出水缸,咬住司鏡不染一塵的袖口,“唔唔!”
被女子接住,她軟口一張一合,委屈控訴,“壞美人,你要吃了我麼!”
果然是玄門人士,陰險狡猾可見一斑!若不是她反應快,連肚皮上的漂亮鱗片都要烤焦了。
司鏡并不答話,擡手,使了道除塵術法,轉瞬将混濁水缸滌淨。
她重又将小魚放回,淋了一捧水在她身上,垂眸答:“我不喜吃魚。”
褚昭經了這一熱一冷,精神頓時萎靡起來。
她哪裡受過這等屈辱,焦灼地在水中遊來遊去。
忽然,圓眸一亮,她瞥見女子不染一塵的雪色衣襟。
若要逃出生天,附身這壞美人不就好啦?
誰料,念頭剛起,寬口瓷缸忽被一隻細膩手掌拂過,似有看不清的結界阻隔。
她牟足勁一躍,咣铛,不僅沒出去,還被撞得頭暈腦脹。
“且在此處待好。”頭頂傳來一道寡淡女音,“我傍晚前來接你。”
褚昭暈乎沉到水底,眼睜睜瞧那道雪色道袍背影離去。
水缸邊緣逐漸圍滿了腦袋。
元苓急得眼睛發紅,匆匆捧來一碟糕點;沈素素推着木靈根的蕭琬過來,央她以醫術搶救一下。
褚昭恢複了一點生機,情緒卻依舊恹恹的,又氣又惱,用尾巴扇走那些糕點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