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影深淵是什麼?”林茉問。
皮影人卻不回答,漆黑的眼珠看了他們一眼,手肘關節像是有絲線牽動似的甩起,收走江硯遞過來的皮影片段,拿出其中一張,一邊端詳一邊自顧自再次唱起先前被打斷的唱詞: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這唱詞。
她原本的形象是杜麗娘?
“還是發黴版的。”林茉說。
看到林茉還有心情開玩笑,江硯笑着看了過來。
恰好林茉說完也去看江硯,所以正撞上江硯的笑眼。
......
江硯的笑很少到達眼睛,所以在看到那一雙滿是寵溺笑意的雙眼時,林茉不由自主愣住了。
這樣好像能将她妥帖地包裹起來的笑意,她此前從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過。
江硯也愣住了。
他沒想到林茉會直接看過來。
“呀~”,杜麗娘嗓音柔媚,皮影關節再次被無形之手牽動,身姿婀娜一轉,漆黑眼珠似乎變得更黑,“轉過這芍藥欄前——”
唱詞恰巧打斷對視,林茉和江硯同時回神看向杜麗娘。
那雙全身上下最矚目的漆黑眼珠如同黑洞一般,盡管并無明顯危險,但還是讓人很不舒服。
江硯适時牽起了林茉的手。
杜麗娘盯着他們,雙唇不懂,唱詞繼續傳出:“緊靠着湖山石邊——”
環境驟然一亮!——
林茉下意識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面前居然是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江硯!
整個環境都變了,不再被漆黑包圍,這裡窗明幾淨,空間寬敞,還有淡淡的香薰香氣——是茉莉味的。
透過窗子,看到純淨的海面在陽光下波光粼粼。
這不正是——
海邊漁村那座酒店?
床鋪寬大舒适,金色陽光從巨大落地窗灑落進來,将被子曬得蓬松香甜,從貼合在布料上的肌膚傳來讓人的靈魂也變得軟綿綿的觸感。
江硯克制地望着林茉,一滴水珠從被打濕的黑發滴落,正巧落在林茉額頭,江硯呼吸聲愈發明顯。
雙唇緩緩靠近林茉,眼波似被晨霧籠罩着的濕/氣迷蒙的山巒。
隻看一眼,便讓人沉醉進去。
呼吸聲近在耳畔,但江硯卻突然停下了,他輕輕歎了口氣,翻了個身,單手側撐在林茉身邊,拇指輕輕拂去了林茉額頭的水珠。
林茉捉住了江硯即将收回的手,順勢與其五指相扣,帶到江硯耳邊,迎着那雙水汽漫過理智的雙眼,主動吻了上去。
意識似乎被陽光融化,恍惚間仿佛又聽到杜麗娘輕柔婉轉的唱詞:
“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揾着牙兒苫也——”
江硯一直覺得林茉很像海洋,柔軟、幽深、神秘。
而自己呢?像是任由一波波海浪侵蝕的山崖,有時是慵懶缱绻的水波輕輕拍打,有時又如驟雨般劇烈,連呼吸都困難。
頸間銀鍊被指尖挑起。
江硯心甘情願任由海浪潮來潮去,讓自己全然作為山崖,感受着,碰撞着。
甚至希望自己就在海浪上方粉身碎骨,這樣就可以轟然墜落,在用生命點燃的盛大中,全然地融入進那片讓他無比沉溺的大海,餘生再也不分彼此。
林茉那暫時無法摘下的緞帶項圈襯得她皮膚粉白,恍惚間甚至像是透明的。
吸引着他沉入海底最深處,順着海流探索每一處隻有他才能到達的角落,與海流共用相同的生命節奏,有時慵懶、有時似亂流強烈,就像共同譜寫的樂曲,最終演奏出醉人華章。
他覺得海面會有煙花盛放。
--
“你的紋身——”林茉聲音似海浪流連的餘波。
剛剛她就有所察覺,江硯的手臂有一處觸感不太一樣,他用和膚色很相近的東西将紋身遮住了,嚴嚴實實。
江硯轉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似乎立刻被餘光裡的林茉吸引,因為這是全部的林茉,他情不自禁擡起她的下巴,湊上去輕輕親吻。
然後才用比平時語速慢得多的調調回答,“嗯,沒事,遮了一下。”
林茉奇怪,“為什麼遮住?”
但江硯似乎還沉浸在煙波餘韻中,一直想要親吻,心不在焉地回答:“不喜歡。”
林茉稍微回應了江硯的親吻,手指在江硯手臂紋身處輕輕來回撫摸,“這個是什麼材質?看起來和真的一樣。”
隻是手感不同。
若非觸摸到,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那裡有東西。
江硯表情有點不自在,伸出手臂繞到林茉背後,想要将她摟進懷裡,“不知道,助理買的。”
林茉卻躲了一下,拉過江硯手臂,将蓋住紋身的皮膚貼撕開一角。
随即臉色驟然變了,“你——”
即使隻露出一角,林茉依舊覺察到荊棘枝葉明顯有增加。
江硯歎了口氣,不再試圖掩飾,自己揭開了整個皮膚貼。
“啊——”林茉驚呼出聲。
江硯輕輕一笑,“新紋身。”
黑色荊棘如同鎖鍊,圈圈繞繞,已經完全将朱雀鎖住。
林茉卻笑不出,就算隻是紋身,朱雀也是象征力量的正面形象,變成現在這樣,怎麼看給人的感覺都不太吉利。
“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什麼異常?”
江硯回答得很輕松,好像他毫不在意這個未知的變化,“沒什麼感覺,要不是看到它變得太醜,我都懶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