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林茉已經盡可能地調動注意力,将能用的所有力氣都集中在了耳朵,恨不得與之融為一體,那縷微弱的聲響依然模糊不清。
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
但這小小的異常如同洶湧風暴出現的一絲裂痕,讓她稍微得到一點點喘息空間,盡管恐懼還是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不知如何化解,但至少不再是完全淹沒。
“呼——”
她軟軟地靠在椅背上,安靜呼吸,感官一點點回歸,漸漸地,她開始感受到自己的眼睫在眨動。
一下、一下。
很有規律,很平穩。
像蝴蝶的翅膀。
感受到椅背皮革真實存在的支撐力。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來帶來了喜和愛~好運來......”
原先折磨人的魔音不知何時變成了輕快歌聲,這是林茉最喜歡哼的歌,也讓她精神更加振作了些。
再然後,她發現這歌聲的來源居然是——她自己?
是她在無意識哼唱《好運來》。
毫無預兆,極其自然。
林茉繼續靠着,經曆過一場地獄級别的情緒風暴,在被撕碎的邊緣劫後餘生,内心平靜得如同天地萬物初生。
不是疲憊的死寂,而是喧嚣落定後的空曠與平和。
世界終于安靜,隻剩下她自己哼唱的、輕盈的旋律,像溫柔的潮汐,一遍遍沖刷着疲憊的神經。
一種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包裹了她。
“呼——”
林茉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隻盛過“心想事成湯”的小瓷碗上。
她伸手拿起它,碗很輕。
這才發現湯碗極其考究,輕盈,觸感細膩微涼,白瓷透着淡淡的粉,顔色均勻自然得如同天生就該如此,她甚至感覺自己不僅僅在觀察一個杯子,而且能感受到這個杯子的性格。
她原本也想學習江硯的樣子,将杯子摔碎,作為某種宣告或者告别,但是瓷碗這麼漂亮又精緻,她又舍不得了。
于是輕輕将瓷碗放回了桌面。
然後,一種更奇異的感受湧了上來。
她感受到了——自己?
很難形容,就好像她第一次看到自己一樣,不是鏡中倒影,而是從更加整體的角度,心底升起新奇又完滿的感覺。
這種感知自發擴散開來,如同水波、漣漪。
随後,它觸及到了什麼——
情緒,強烈的情緒傳遞過來。
但又和之前不同,這次她能感受到情緒,卻不會受其牽引,仿佛自己站在一個第三者視角。
她“看”到了劇烈的情緒翻湧,這程度甚至絲毫不亞于自己之前所經曆的。
她聽到有個嚴厲的聲音,如同一刻不停的鞭子,攪起滔天的渾濁巨浪:
啪!——還不夠!不夠好!
啪!——你應該做得更輕松、更快、更好!
其實她看不到具體的畫面,隻能感受到那沉重的壓力和焦慮,如同萬噸海水壓在心上。
這是誰的情緒?
是她自己的嗎?
林茉覺得不是。
突然,她想起之前自己也有過類似感受,然後有了答案——
這是江硯的。
就在不久前,她拒絕江硯的戀愛邀請後,在自己心中感受到了幽怨的情緒,那時她就覺得奇怪。
......
一旦接受了這個答案,林茉對這股情緒更加好奇,于是她試圖觸摸更深之處,向更深“看”去——
沒有費什麼力氣,林茉如願觸及到了更深的精神海域。
而這裡——
有那麼一瞬間,甚至讓她想退縮。
她感覺自己像一朵偷偷闖入的渺小的、透明的浪花,而在這更深處,迎面而來的是巨大的、墨黑色的浪牆。
浪牆裹挾着令人窒息的、猶如神力降臨般的力量,一次又一次,以摧毀一切的姿态,狠狠拍向一處地方——那裡有一團被黑色鎖鍊束縛着的、紅色微光。
這紅色——
林茉想到江硯的朱雀紋身。
這是江硯意志的某種化身嗎?
她感受到這團紅光傳遞出痛苦和疲憊。
林茉“聽”到,每一次巨浪的撲打,都伴随着鎖鍊震動的悶響,以及被撕扯的痛苦哀鳴。
浪峰之上,出現無數隻由暗藍色數據流和絲線凝聚成的巨手,這些巨手一次次撲向紅光,撕扯,用蠻橫到令人絕望的力量,試圖将其拖進風暴核心,拖向那片代表“離開”的、混沌虛無的深海。
離開?
林茉清晰地感知到那紅光内部傳來的、幾乎要震碎靈魂的抗拒。
抗拒——
他江硯不想走。
他從未想離開她身邊。
那時,江硯起身離開的動作,根本不由他的意志,而是他的精神海域被那股恐怖力量強行扭曲、撕裂後呈現出的可怖景象!
林茉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
因為這撕裂的過程本身,就是對江硯最殘忍的刑罰,她能感受到那團紅光所受到的劇痛折磨。
林茉安靜了一瞬,然後下定決心——
她讓自己的“感受”水波漫了過去,這點小小波動對于此處巨浪來說幾乎不值一提。
甚至連一點點影響也看不出。
但她還是堅持,一點點靠近那被反複撕扯,已經幾乎力竭的紅光。
然後輕柔地将其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