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教室悶得像蒸籠。

老舊吊扇有氣無力地攪動着凝滞的空氣，混合着粉筆灰和汗水的味道。數學老師在講台上講得唾沫橫飛，粉筆敲擊黑闆的聲音枯燥得令人昏昏欲睡。

簡桉趴在課桌上，指尖無意識地摳着桌角的木刺。

昨晚常錦肆那冰涼的觸感和咳喘聲，白天公告欄前那抹刺眼的暗紅，像頑固的幻燈片在他腦海裡循環播放。他煩躁地抓了抓蓬亂的栗色卷發，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斜前方靠窗的那個座位。

常錦肆坐得筆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校服外套的領子豎着，幾乎遮住了他蒼白的下颌線。他低着頭，筆尖在攤開的習題集上快速移動，發出沙沙的輕響，節奏穩定得如同精密的鐘擺，完全隔絕了周圍的嘈雜。

陽光透過蒙塵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模糊的光暈，卻驅不散他周身那股沉沉的暮氣。

偶爾，他會擡手抵住嘴唇，壓抑住幾聲短促的輕咳，肩膀随之微微聳動，像承受着無形的重壓。

"啪！"一個揉成團的紙團精準地砸在簡桉桌上。

他吓了一跳，擡頭看見同桌擠眉弄眼地示意他看紙團。展開，上面是狗爬般的字迹：

【看老班通知！物理競賽報名開始了！獎金賊厚！去不去？】

簡桉眼睛一亮。物理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科目，獎金更是巨大的誘惑。他立刻轉頭去看講台旁邊的公告欄，果然貼了一張嶄新的通知："啟明杯"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校内選拔報名啟動。

獎金數額後面跟着好幾個零，看得人心跳加速。

下課鈴剛響，簡桉就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向講台，擠進圍在通知前的人群。他踮着腳，伸長脖子，目光貪婪地掃過報名條件和獎金細則。

"别擠别擠！排隊填表！"負責報名的物理課代表揮舞着報名表大喊。

簡桉好不容易搶到一張，正要填名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是物理老師，一個頭發花白但眼神銳利的小老頭。

"簡桉，想報名？"老師推了推眼鏡，語氣平淡，"有想法是好的，但啟明杯難度很大，重在參與吧。倒是你，"老師話鋒一轉，目光投向人群外圍那個正準備默默離開的瘦削背影，"常錦肆！你站住！"

常錦肆的腳步頓住，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側過身，露出小半張蒼白的臉。

"這競賽，你必須參加。"老師的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學校就指望你沖省隊甚至國集了。報名表，填好下午放我辦公桌上。"他說完，又瞥了一眼拿着報名表、表情有些僵住的簡桉，補充道："其他人，量力而行。"

人群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常錦肆身上，帶着羨慕、嫉妒、理所當然的複雜情緒。常錦肆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随即加快腳步，像一抹遊魂般迅速消失在教室門口。

簡桉捏着報名表的手指有些發白。

那句"重在參與"和"量力而行"像小針紮在心上。他盯着常錦肆消失的方向，一股不服輸的勁兒混着昨晚積累的複雜情緒猛地竄了上來。

放學後，物理教研組辦公室門口排起了小隊。

簡桉排在隊伍末尾，有些心不在焉地踢着牆角的碎瓷磚。他看見常錦肆排在前面，依舊低着頭，背脊挺直卻透着一股強撐的疲憊。輪到他時，他默默地把折得整整齊齊的報名表放在老師桌上。

"常錦肆，等一下。"老師叫住了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這是近三年的競賽真題和内部模拟卷，還有幾本指定參考書單。拿回去好好研究，時間很緊。"

文件袋沉甸甸的，遞到常錦肆手上時，他單薄的身體似乎被那重量壓得晃了一下。

"謝謝老師。"聲音嘶啞，幾不可聞。

簡桉看着那厚厚一疊資料，又看看自己手裡單薄的一張報名表，心裡有點酸溜溜的。他交完表，轉身剛要走，卻被老師叫住："簡桉，你也等一下。"